“为的，不过是个‘公平’二字。”我故作平淡回道，仍有些害怕会一不小心就激怒了她。
“公平？！那你且说说看这如何才得公平？”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胧妃松软入骨的声音有如虫蚁慢慢爬进了身体，令人酥软发痒。
我敛了心神，强作镇定道：“原先确是卯家女儿言语上冲撞了伍家女儿。伍家小主一时气及才鲁莽了，伤了卯家女儿。但娘娘先才已经责罚过了，伍家女儿定然知道悔改，请娘娘给她一个机会！”
原本以为自己这翻话已经面面俱到，且也卑微讨铙。可胧妃却好像仍有怒气未消，所谓的打扰了她休息，代为惩戒也不过是借口。
她仍旧不依不饶，终于还是将这纠缠牵扯到了我身上。
“哦？那依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公喽？！”
“娘娘明鉴，小女子断然不敢！娘娘刚到来之时，冲突已起，娘娘自然不楚这当中的纠葛。娘娘教导新入宫的秀女们规矩，自然是为着大家伙儿好。”
言语间，心思已是百转了千回。
始终认为女子蛮横起来，是谁也纠缠不清的。更何况还是一个位高权重，被受皇恩的蛮横女子。
言毕，就听得胧妃大叱一声音：“大胆！”
“哼！你竟敢说本宫糊涂！不问因由，胡惩乱诫。‘公平’！在这宫里头所谓的公平，就是皇上的恩宠！皇上就是公平！”
胧妃此时早已没有刚才的那幅漫不经心的闲散样子。认真仔细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在昭告着什么，又仿佛是在告诫。
“福安！掌她的嘴！”
我心生恐惧，胧妃此时嘴里的她，是我！
我无心招惹，却偏偏在不应该的时间招惹了不应该招惹的人。而这个人，还是我惹不起的人。
连一个让我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叫福安的太监上走到我跟前，望都没正眼望我一下，就狠狠的落下一个巴掌。
我立时觉得半边脸都痛得发麻，嘴里冒出一丝腥甜，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瞬时，脑袋里一片空白。一个接一个的巴掌狠命的撮在脸上，只有痛！无休无止的痛！密密麻麻的痛！延绵不绝的痛！直到慢慢的，两颊都失去知觉。
就在我觉得好像时间就这么停止了的时候，我耳边突然又回响起了刚才她们的嘻笑、争吵，字字清晰。
“其实也不全是，你想想，这伍家的小姐是个什么脾性？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定是当自己已是真真的主子了，才敢这么去冲撞了教习师傅。其实就凭着她那性子，别说位居妃嫔了，哼！能够上个贵人都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了。不然，皇上哪里会受得了……”
不然，皇上哪里会受得了……不然，皇上哪里会受得了……
声声句句又恍若就在耳边回响。
“娘娘！她冲撞了皇上！”嘴角疼得像要裂开，连着扯到心肺都抽得生疼。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喊了出来！
福安停了下来。
“娘娘！若说错，伍家女儿自然难咎其责。可是卯家女儿不紧是冲撞了伍家女儿！言语间还冲撞了皇上！天家是皇家的，皇上又岂是一个秀女可以随意笑谈的！伍家女儿自然是要护着皇上的！”我字字珠玑。
此时，我真庆幸卯祺安刚才拿了皇上来谈笑。伍焱凤这会儿就成了维护天家威名。谁若是再为难，便是不顾皇家声威了。
胧妃听了，沉默了半晌。终于抬眼轻轻睨了一眼卯祺安，不再看我们。
“福安！我们走罢。”
胧妃的步撵刚一转身，我便瘫软在地，混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
伍焱凤强撑着站了起来，走过来扶了我。走过卯祺安的身边，又狠狠踹了她一脚。
卯祺安心里憋气，可也不敢再招惹伍焱凤了，只得恶恨恨地盯着伍焱凤，由得她扶着我留下两道重叠的身影。
“谢谢！”伍焱凤盯着我认真的说道。
“你是伍家女儿，父亲是前朝的大将军，这宫里多少妃嫔双双眼睛都盯着你，生怕你能入了宫越过了她们，必是要想着法子折腾你的，你凡事都得小心着些。她们有时候说的也不无道理，宫里头使不得小性子，不知道哪天就会惹出事端来。”
我这次虽是帮了她，但是下一次，不一定就能帮得了。只能希望提醒提醒，她能听进多少是多少了。
伍焱凤这次却没有因为我的话而生气，反而是红了眼，哽咽道：“我从小在家父亲和哥哥都是宠着的，哪里受过这等气。就连爹爹是连重话也没说过一句的。早知道是这样的日子，我当初就不答应爹爹入宫了！”
伍大将军虽然疼着自家女儿，但女大当嫁，自然是希望女儿嫁得最好的男人。在这世道，人们总以为世间最好的男人莫过于大朝天子了。
更何况，如果伍焱凤能在后、宫立足，获得圣宠，对伍家来说更是有若神助，家族容光，在朝中的地位立的也就更稳了。
这些，都不会告诉伍焱凤，自然她说不入宫，伍将军断是不会应允的了。
我心下不忍，古代女子的命运，大抵如此。就算是平家白姓，也没有个能过得舒心自在的，更何况是这些大家儿女。所谓的婚姻幸福都不过是家族换取声誉风光的赌注。
“说这些也没用了。只希望日后能够平安顺遂，少惹些是非罢！”说着转过脸瞧她。目光相接，默然相视一笑。
只要伍焱凤不惹出太大的事情来，我相信皇上一定会翻了她的牌子。伍家现在无异于是皇上的一把利刀，怎么都是不会丢开的。
而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着。
回到教习院的时候，众人已开始练习书法。
建元朝选秀，女子除了要样貌出尘，言谈举止端准庄得体以外，更是琴棋书画要样样出彩。
皇上皇后先选了人留了名，随后翻了牌子侍了寝，要待侍寝过后，封了位份。才真真正正的属于这后。宫的主子。
余下的宫女，选了乐、舞、绣、画各项拔尖儿的，分了各部为宫里的巧匠。若是能有所作为讨了一众主子的欢心，及有可能被封个低品的女官。就像冉家师傅一样，成为教习的师傅。虽说在宫里还是会处处受制，但到底也是女官了，不再是宫女，如果能学得会明哲保身，日子倒也会自在许多。
这也是所有未能被皇上选中的秀女们最好的去处了。
其余再剩下的，就会被打发了各宫去成为普通的宫女。至于被分到哪个宫，做些什么，这里面有着太多的细枝末节了。如若家境好些的，和着宫里有着些关联，也有使了银子能出宫去的。但这些必竟是极少的，大多的秀女是想都不用想的。
师傅见了我，只是细细的将我落下的教习帮我补上，并没有询问我受伤的事情。
也许是师傅明哲保身的原则所致，也许是她顾忌到我的感受。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对她生出一丝感激来。
伍焱凤下午被胧妃掌了嘴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整个皇宫。
甚至连皇上都惊动了。
晚膳之前，皇上就命人赏了御用的灵泉玉脂膏给伍焱凤。
灵泉玉脂膏很是难得，要用灵玉山上的山泉水炼制而成。膏若玉脂，清润微香。里面配着马钱子，木鳖子及五灵脂等活血化瘀、散结消肿、止血生肌良药。加之又辅佐了乳香、没药、香墨等帮助活血止痛、清热解毒。所以对消肿止痛有着奇效，用过之后还不会留下印痕。
看来皇上也真是有心了。
皇上赏赐伍焱凤的消息是柳月眉告诉我的。
刚用过晚膳，月眉就披了件单薄的雪绒外披过来了。她几乎是撞了进来，和着外边儿的寒气直哆嗦，双手不停的相互搓着取暖。
她一边直跺脚，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好冷啊！好冷啊！为什么突然又会这么冷了呢。这天儿啊也真是怪了。”
我笑了笑：“你就不知道多穿件儿衣裳？柳家二小姐还能被冻着啦？！也不知道二姨娘要心疼成啥样儿。”
我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连自己也觉得酸溜溜的。许是心里还有着解不开的疙瘩，怎么都觉得亲厚不起来。
“哎，如烟妹妹。我这不是觉得你这儿离我那儿近么，省得东一件儿西一件儿的麻烦。”
月眉一边说，一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是木质的，还是上好的红木。上面雕着三朵盛放地牡丹，盒子边上细细的刻着一圈叶子，煞是精致，离得稍近，连叶片上的茎梗都是清晰可见。
月眉将这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我手里才道：“如烟妹妹，我虽然没有皇上御赐的玉脂膏，但是这个也是极好的去红消肿药。以前清婉摔过一次，伤了前胸，没有留下疤痕也就是靠着这个玉容膏。你看马上就快要秀选了，若是在脸上留了疤，就……”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盖亲手为我挑了一点儿帮我轻轻的涂在了红肿处。
果然应该是上好的药，刚一涂上，就有一股清透凉爽直入肌里，散开淡淡清香。
只一会儿功夫，脸上的痛感就小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