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出了降云殿,我就好声跟两个侍告饶,让他们松开我自行行走。可两人却故作不闻,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我心里不由得气苦,却也没有法子,胳膊上已被拽的生疼。
他二人人高马大,步子自然也就跨得大些。我身子骨小,哪怕是尽力迈开大步,也只能算是勉强跟上。
敬役房在西南角的最边上,从降云殿过云得绕过大半个皇宫。我本就体质娇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已是气喘连连,连步子也快要迈不开了。
他们却压根不顾,直接将我一路拖着向前,偶尔步子跟不上,就由得脚跟处被拖了在地上磨,阵阵疼痛袭来,几乎晕厥。
好不容易捱到了敬役房,二人将我往外一推,我本就体力不支,又受了脚伤,顿时被推得踉跄两步,顺着这股力就被推倒在地,双手被蹭出了血丝。
院内众多宫女仍旧各自低了头做事,只能听到各自打扫洗涮的声音。众人对这刚刚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连头都不曾抬一点。
我好不容易勉励站起,身子还未站稳,就闻到里面传来一股子恶臭,直薰得我胃里的作物往外翻滚,想要呕了出来。
里面走出来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宫女。穿着朴素的灰麻衣衫,衣缘还能见着两根线头未理。头上只带了串普通的银钗,钗子上还沾着些黑垢。手上拿着一个已经有些灰黑的拂尘,拂尘的另一端,木质的手柄处已被磨得发亮,想必是终日不离手了。
待她走的近了,其中一个侍卫说了句:“苏麽麽,这是刚打发来的人,您给收了,我们就先走了。”
二人简单两句交待,苏麽麽应了声好,二人便转身离去。
苏麽麽呆立一旁,昂了昂头,白白剜了我一眼道:“跟我走罢。”转身就往里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却受不住这迎面而来的阵阵臭气,用衣袖挡住了鼻子,客气问道:“苏麽麽,这是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
她突然就站定了回过头来,害得我差点儿撞上了她。为了避让,我又是一个踉跄。
她瞪了我一眼,说道:“嫌这儿味儿臭?!回头你就先将这儿打扫到不臭为止!”
见她有些恼了,我也不再吭声。这敬役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里面有十来个厢房几十位宫人,日日在里面做的都是杂役的活儿。别说让我将这儿清理的没了臭味,就算只是让我洒扫一遍,我也会给活活累死。
苏麽麽见我不哼气了,又加了句:“往后你日日都在这儿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日后怕是自己身上臭气醺天,你自己也都是闻不到的了。”
苏麽麽说的话让我心里更加难受。这里的宫人日日不眠不休的做着杂役,压根儿没有空打理自己,时日一长,就连人身上都会有着股子臭味了,到时候连自己都闻不出来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
我光是想着,就又是一阵作呕。这样还是人嘛?和蝼蚁又有何区别?
拐过两个弯儿,到一处有些歪斜的小木门外,苏麽麽才转过头来对我说:“到了,你就住这儿。”
我轻轻将门拉开,这门就发出一声“吱——吖——”的声音,刚一松开手,就只听“哐啷!”一声,木门斜垮下来。
“苏麽麽,这门得修修了。”这样的门,让人没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总觉得只是一个空空的摆设,哪里让人敢住。
苏麽麽横了我一眼,极是不耐的说道:“要修你自己修得了!这儿可没人管你!你当你是来享福的么?!赶紧先进去打扫打扫,我回头给你拿两套衣服来。你身上的衣服和首饰都摘了下来待会一并交了给我。”
苏麽麽说完,转了个身就扭着身子走了。
屋里头只有一些日常的必须品。一张可容纳三人的石床占了半壁,床边摆放着一张小木桌,上面还有一个茶壶和三个小瓷杯,周围放着三个圆凳。环顾四周,除了洗洗漱的用品以外,便只有三个小木箱了,估计是给众人放些私人物什。我掀开一个来看,里面放着一套粗布衣服,再无其它。这箱子也都没有挂锁,能放的也应该都是些不值钱的。
看这摆设安置,一个小屋里应该是有三个宫人同睡。现在石床上只铺了一个床铺,还空了两个位,想来和我同住的就只有一位宫人了。心里微喜,少一个人便少一分吵闹,也少一些暗地里的算计,自然又比别处要稍好些了。
我是被侍卫直接从降云殿就带了过来的,身上并无太多首饰之类,只有自己衣服里藏几张银票。不想银票也都被麽麽搜了去吞食,我全数拿了出来藏在了另一个宫女的床铺下面。房内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别处也没地儿藏,想来她也不会想到,一个刚来的人会把银票藏在她的被褥下了。
刚藏好不久,苏麽麽就拿了套衣服和一床单薄的被褥来。还好现在已到了春季,没有那么寒冷,不然还不知道就我这幅身躯能不能熬住三个月呢。
我选了靠墙的一边将床铺好,然后将身上的衣服换了,又一一将首饰摘了下来,一件不落的全交给了苏麽麽。
“苏麽麽,我来的时候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就这几样小东西孝敬您,还望您不要嫌弃。”我话说得极是讨好。
看苏麽麽的衣服就知道,她的日子过得也并不算好。现在人到了敬役房,她既然要收了我的衣服首饰肯定也就没打算再还给我。与其等着她强霸占了去,还不如我自己先讨个乖巧。虽说只是简单几样饰物,但必竟也是可以拿去换些银子。敬役房里头的差并不是什么肥差,平日里捞到的油水也不多,所以我给的这些,也已经不少了。
从我进来敬役房门,这前前后后,都是苏麽麽在处理,想必她就算不是掌事的麽麽,想来也能看顾着些。若是讨得她欢心,能让我日子好过些,也就值当了。
苏麽麽听了我一番话,果然极是得意。欢欢喜喜的将衣服首饰都一一收好,脸上的笑意有增无减。
“看你也是个伶俐人,很是合我心意。这样罢,你今日刚来,就破例让你歇歇。明日我再来给你安排活计。”苏麽麽眼角的笑纹估计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如烟谢过苏麽麽心疼。往后还要劳烦苏麽麽多加看顾了!”
看来,这苏麽麽果然是这里的管事。我见她放我休息半日,就越发觉得刚才自己是赌对了。
看来,这里的日子也许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难过。
敬役房当真是个颓败的地方。
四处都散乱着木桶木盆,洗刷的用具也是七倒八歪的四处都有。四处都有片片肮脏水渍,有些和着泥泞,有些倒影出朵朵白云,还有些快要消失了。
斑驳的院墙上甚至可见暗红的血迹,让人不敢直视。不知道是因为做活而伤了身体,还是……听和我同住的宫女说,前不久才有人撞死在了那面墙。撞破额头渗出的血将地上染了大片的腥红,看着怪寒碜人……
想到此处,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乱想。
抬眼看了看天。还好,这天还是很蓝,蓝得很清澈。云仍旧洁白,白得让人无法玷污,总算让心中有了片明净。
我轻轻嘘了口气,抬手拟了拟额头上的汗。
“哼!别以为你攀着苏麽麽了就不用干活!这都是你的,午饭之前都要洗完了!”
前眼晃过一个人影,伴随着她粗哑的嗓音将大堆待洗的衣物都扔到了我的盆里。
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女子,女子的有着粗犷的四字脸,浓眉大眼,唇厚腮薄。她在我身前遮住大片阳光,温暖明媚的日光在她身后划出一圈美丽的光晕,却在我跟前投下大片阴影。
原本是个身材较高大壮实的粗犷女子,却有个娇滴滴的名字——姣娘。
姣娘仗着自己身材高大,力气也异于平常的姑娘。平日总是欺负人,时常将自己干的活交由其它的宫女做,如若做不好,动辄打骂,厉害起来揪了头发将人往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也是有的。娇弱些的姑娘们都受不住,只能忍气吞了。有些性子狡猾的就刻意逢迎拉笼,在这破败的敬役房也能遮了天去。
因着我的新来,加之来的头一日苏麽麽看顾,让我歇着。被众人瞧了去,心里生出嫉妒来,之后就日日寻了空,将自己手头的活往我这儿堆。
苏麽麽前日里护过我一次,可明里她是收敛了些,待得苏麽麽一转身,就发作的越发厉害了。
我将她扔过来的衣物一一捡了扔到一边,这才清冷说道:“苏麽麽安排我的事儿我自然会做好。至于别人的活,我可管不着。”
已经连着好几日,无论是洒扫还是浣衣,她的活儿都分了大半给我。我每日去了食堂,就只剩了少许清粥,若是稍微慢点,就连清粥也都没了。
真是食不果腹,夜不安寝。每日夜里都混身酸痛难耐,骨头架子都像散开了一样。每每倦怠不已,却又辗转不能入眠。
日子本就不好过,有了她开了河,后面有好些油滑一些的宫人,也都趁着乱插上一脚,也都欺了上来。
如此下去,我怕自己是连这十五都熬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