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子，你手上这串金佛珠可是漂亮的紧！”婠婠和南陵王妃谈着话，玉泉郡主好不容易插上话，伸手就径直摸向婠婠的手腕。
婠婠飞快的缩回手，警惕的望着她——随便乱摸不熟的人可不是礼貌的表现。
这串金佛珠是她身上除了耳环以外唯一的首饰，李氏认为她今日要以清淡为主，又不可太过朴素，便决定卸去全身的首饰，只留下这串金佛珠。这串佛珠是善茗楼的存货，秦朝明器，全天下只此一件，价值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十三颗珠圆玉润的小金珠皆在表面细致的雕绘着佛祖的图样，内里却是九曲十八弯，透光之时会折射出微微的光芒，每一颗珠子拆下来都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
“玉泉郡主，因为我身体孱弱，故而长居庵堂，诵经浴佛，以求天安，才戴此物，并非为了美观。”婠婠解释道。
玉泉郡主就是刻意为难她，明明不过是戴了一串金珠，她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指责婠婠做得不对：“都说玉雅而金俗，若这串珠子是玉器会更好些，用金这等俗物来锻造佛珠，恐怕非但能以求天安，反而会震怒佛珠干净的心。我看你还是脱下来吧，免得玷污神灵。”
婠婠一愣，这位郡主……是哪里得罪她了吗？
李氏也微皱起了眉，有些担心的望了婠婠一眼，生怕她说错话。
唐朝的佛教极为盛行，西天取经的故事也正是从唐朝发源而来，光长安一地就有无数庙宇，在平民百姓中参佛、礼佛几乎成为一种常态现象。玉泉郡主本身并不熟悉佛道，但是家中女人多，参佛的也多，她对佛教和佛学的理解也自然比门外汉婠婠要深刻的多。
“何以见得金就是俗物？经书中有云，虔诚的教徒以金砖铺地，迎佛祖来庙堂讲经，若金是俗物，为何佛也喜欢？依我之见，在佛祖眼中，万生万物皆平等，所谓‘雅’‘俗’之分，不过是人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想法，在佛的眼中，世界皆清明。”婠婠虽不深谙佛教的林林总总，阅读面的宽广却绝非玉泉郡主能够比拟，律师最讲究的就是知识渊博，什么都要懂点，上一辈子她在图书馆读过的书恐怕足够塞满整个上官家的书楼！佛学的故事自然也听了不少，这信徒以金砖铺地迎接佛祖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恰好能解今日的燃眉之急。
李氏悄悄吁了口气，联想去上回婠婠在彩秀坊劝服公主一事，似乎，一切都是她多虑，婠婠诠释十娘子这个角色，毫无问题。
玉泉郡主没料这位传闻中深养闺阁的十娘子说起话来条条是道，不光条理清晰，而且说话不急不缓，底气十足，仿佛自己说的就是真理。
她不依不饶的逼问着婠婠：“佛教徒的确有以金砖铺地之说，不过那是高人们以虔诚之心铺就的地面，金在其次，讲究的是‘虔诚’二字，以金来表示自己的虔诚。十娘子手上这串佛珠可也是表达虔诚之意？做工如此精美，上面的小孔烨烨生辉，正是传闻中的九曲雕工吧？这串佛珠不过是十娘子为了美观才特地打造的金器，有何虔诚之意？”
所谓九曲雕工——也就是她手腕上的每一颗金珠之中都有九个弯曲，才能折射出最完美的光芒。这种工艺是前朝所有，如今极难见到，玉泉郡主说得没错，她戴这个本就是为了美观！可是现在却不能这样说，婠婠蛾眉微蹙，落落道：“十娘吃斋诵经，长居庵堂，佛在心中，为何没有虔诚之意？如郡主所言，佛珠不过是用来表示自己的虔诚，至于这个佛珠是以什么器物打造，是否能决定虔诚的分量？以金打造，虔诚分量就要轻了一些？以檀木打造，分量就要重一些？恕我不能苟同此等观念。”
她们俩的针锋相对引来众人的关注，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颇为好奇的望着这两个女子字字珠玑的谈论经文。
玉泉郡主的博学是人所皆知，想不到这十娘子养在深闺人未识，却也如此了得！
南陵王妃虽然不愿玉泉郡主在这里拂了上官家的面子，耽搁大事，却也很想探探十娘子的才学究竟如何，见到这样的状况也不出言制止，反而充满赞许的望着婠婠，想瞧瞧这娘子究竟伶牙俐齿到何种程度——她对女儿玉泉很有信心，从小到大玉泉就要强的很，读书多，见识又广，争论起来来不辩驳到对方哑口无言绝不罢手！制止的事情就留给李氏来做吧，现在，李氏不也看她们俩看的津津有味么？
连苏墨也第一次抬起眼望着“十娘子”，眼中一抹扑朔迷离的微光，不知在想着什么。
原本只是想考验婠婠一番的玉泉郡主这时也被激起了斗志，咄咄逼人道：“吃斋念佛，长居庵堂？我倒要问问你，一本《金刚经》有多少‘般若’？”
苏家在今日过来之前也对十娘子进行过周密的调查，对于十娘子长居庵堂之事她十分清楚，是假的！她可不相信现在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们会有心的去读佛书，像十娘子这般十三四岁的年纪，应该是在闺房里刺绣、学习持家，讨论着京中还未娶妻的郎君才正常吧？吃斋念佛？看经书？鬼才信！
这一下，倒真把婠婠给问住了，她微露迷茫之色，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望着玉泉郡主。
金刚经，只闻其名，未曾读过啊！就算真的读过，谁会取数有多少般若？除非是真的能将金刚经倒背如流，可惜她并不会！
玉泉郡主见婠婠被她问住，微露得意之色，朗朗笑道：“我看十娘子还是将手上的金佛珠拆下来吧！”
婠婠微抬手臂，似乎就要将那串金佛珠取出，手指触到之时却又停了下来，抬起脸望着玉泉郡主：“敢问郡主，《论语》中有多少‘子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