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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京城

当傅云岫在清河村落户热火朝天准备开始新生活时,几十里外的京城却因她闹出莫大的动静。

李家本因退亲之事怒发冲冠,老夫人差些没气厥过去,交好的相熟的有些个耿直的更是决心在朝堂好好参他富阳侯一本,可随后得知傅家小姐远嫁和亲的事情,赶紧把袖子里的奏折藏好了回去烧掉,毕竟,舍小家为大家,明面上谁都说不得富阳侯府半分不是,但心里的隔阂是不会消的,两家还能维持个点头之交也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李家夫人虽然心里仍有些记挂着故人之后,但前些日子临门退亲时那杜氏说话着实难听,大大落了儿子的面子,气病了老太太,自己更是生生被说成贪图富贵之人,他富阳侯府不过维持几分表面的风光而已,里子早烂了,有什么值得人贪图的?若叫她再看那人嘴脸却是万难,这么想来,便再无半分兴致。

其他不相干的,大多听过也就过了,富贵花开千万朵,何必吊死在这一处?花开再富贵,过眼便凋零的,又有几人愿做这薄命之花?惟有些心善的,偶然会叹息几声又一个如花少女凄苦余生,或者是暗骂几句主动献女的富阳侯。

此番和亲可不同史书记载,大周同北胡这些年纠纷不断战火不熄,这一次也不过是北胡兵败求和,乌赫单于为表诚意求门亲事让两国谈判面上好看些而已,说不准回头就只是过个年便重新燃了烽火,到时这公主怕也该命丧黄泉路魂归腾格里了。

也有年少懵懂的心中还有一腔热血,磨刀霍霍欲往北疆,今朝有女效法王昭君,男儿自当学一学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只是,豪情壮志还未出口,便被爹娘祖辈揪着耳朵拎回家中,思想教育棍棒教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大手一挥径直拍板先叫他娶个娇妻纳房美妾,看你还怎么学那早夭的霍家将?

但无论旁观的官民如何议论,富阳侯一举入了上头的眼却是事实。汲汲多年终得意,可傅庆的心里并不欢喜,反而是满肚的怒火无处发泄。

原因无他,新鲜出炉的锦臻公主自个儿搏富贵挣权势的嫡亲女儿傅七小姐借着佛寺进香还愿为母祷告的由头来了个金蝉脱壳,府里撒下去大把大把的人手,差点没把临近的地皮翻过来,可人就像是世间蒸发了一般,杳无信讯。

整座富阳侯府阴沉沉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松柏堂里,老夫人也消瘦了许多,微眯着眼不时拨动手里的佛珠,突然叹了口气:“你说,她如何狠得下心?”

赵妈妈站在一旁不语。

老夫人也没想她会回答,又絮絮叨叨往下说:“这个家养了她十五年,就算当爹的不亲,惠娘不贤,但我这做祖母的总没亏待她,有什么好东西总先惦记着她,她病了累了都替她操着心,就算是块石头,我拿心窝子捂了三年,也该捂热了吧。”

想起自己不日前还绕膝孝顺的心爱孙女,今日却替家中惹出天大麻烦,老夫人又是痛心又是愤怒,气得把手里的佛珠都甩了出去,恨声道,“她怎么就不念我们半分好?就敢这么头也不回地走掉?她就不想想,这样一走了之,家里会是个什么光景?难道非要一家子为她背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得了祸遭了罪她才甘心?”

赵妈妈也不敢劝,离钦天监算的吉日越来越近,可七小姐却仍不见踪影,便是她也明了这不是走失,也不会是绑架,而是计划周密谋划良久的离家出走。

七小姐不愿远嫁,这是猜得到的,可是她不争执不埋怨,一脸平静安分守己的样儿,真叫所有人都觉得是认了命死了心,却没想到临到关头却突然给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过了许久,才听老夫人似是平息了怒意,颓然长叹道:“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临老却看错了人。还以为是个温顺本分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性子。”

赵妈妈心里也很是认同。七小姐可以说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没想到她竟把自己藏得那样好,什么温和良善柔顺似水,分明最是是个刚烈倔强如火的。还不过十五的女孩,却能叫全府的人都错看了错信了,这份心智,便是她也不得不赞一声厉害。

当然,也确实狠辣。

抛却了便是抛却了,哪怕侯府不复洪水滔天也不回头。也不知侯爷当初若是知晓这样的结果,当初还会不会一意孤行?老夫人的打算她亦心知,只是不知太太能不能吞下这苦果了。

正想着侯爷,外面便有传话声,说是侯爷来了。

傅庆早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眼眶深凹泛着青,隐隐夹杂着晦暗惶恐。赵妈妈早已眼疾手快地叫下人都退远了,自己亲自守在帘栊边,生怕被人听去了屋里的对话。

只听老夫人低声斥道:“多大的人了,如此沉不住气,要叫旁人看出端倪来,看你如何收场!”

傅庆忙连连认错,在老夫人下手坐下,也顾不得喝口茶水,又焦急道:“都快三月了,可人还没个影儿,要……要真,这个不孝女!”

老夫人斜了他一眼:“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遇事却还如此不着调,此刻还顾着埋怨有甚用?早些想想法子看如何收场才是正理。”

傅庆面上有些尴尬,却顺从地应下了:“儿子此刻已心神大乱,还望母亲替我拿个主意。”

老夫人也不答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我记得,云瑾也是二年生的,还比云岫大了两月?”

傅庆猛地一震:“娘!”

“怎么,云岫舍得,云瑾就舍不得?”老夫人的眼神冷然一片,叫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嗫嚅地拣了个理由:“只是……云瑾已经许了人,要不云……云萱?”

话未音落,便见老夫人猛地一拍桌:“你存的什么心思?云瑾许了人,云岫就没许人?也不想想云萱是什么模样的,唯唯诺诺,话都说不全一句,上不了场面的庶女。御旨赐婚,若是要殿上谢恩,弄出个大不敬来你又想如何?”

“只是,只是……”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捶着桌子:“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别忘了,你是傅家的家主,不是她杜慧娘的牵丝木偶!”看到儿子如此不争气,老夫人气得眼角突突,心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傅庆见自己把老母亲气成这样,连忙上前拍了后背帮着顺气,却被老夫人一把推开:“好了,好了,我还死不了。赶紧回去看好了云瑾,要再出个岔子,咱们家可就真没辙了。”

傅庆讪讪地僵在那,站了好一会,才行礼退下。

等傅庆走后,候在门外的赵妈妈赶紧跑进屋,服侍老夫人用些参汤顺气养神。待上了床压实了被角,赵妈妈小心地想要退下,却听老夫人淡淡地道:“你替我跟惠娘说一句,若是云瑾有个什么,她这媳妇,我傅家也高攀不起。”

赵妈妈心头一跳,抬起头却见老夫人阖着眼,神色淡淡的,连忙应了便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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