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瑾低低“嗯”了一声,与郦城并肩走了一段,又伺机挑起新话题,“其实有一件事,我想着也不该瞒你。”见郦城探寻地看过来,又道:“还是那天拼酒的事,不管十四殿下出于何种心态,与我来说都没什么损失,甚至还因此得了些好处。”
之前郦城说他已经教训了郦昀,涵瑾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两兄弟的关系,加之郦城对她出手救下沁凝公主的事尚还有些疑虑,便趁此机会全部解释清楚。
“因为我刚到这里……呃,我是说刚到应天书院的时候,上下学的路上会莫名受到一些袭击,便请书院的霍先生帮我做了这个袖箭防身。霍先生所专修真,他造的袖箭自然就要配合一些法诀,需将周身空气凝集于袖中再以推动之力将短箭发出,算是最简单的御物之法。第六年开始我也选听了霍先生的课程,奈何资质浅薄,加之这个身体在小的时候也受过寒,一直不能做到气息的自如运转,学到现在也未曾入门,这便是那一日袖箭发出后不及沾刺客身便落地的原因了。”
郦城仔细听着,虽不精通修真之道,却也多少懂得一些,何况涵瑾说的并不深奥。梳理一番,仍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刚刚说到‘这个身体’指的是……?”
涵瑾巨寒,刚刚观察郦城的反应,便知他是信了,正为解除误会松了一口气呢,没想他竟在细节上纠结起来。这也怨涵瑾出言不慎,都这么些年了,灵魂与身体早该不分你我,却还总有说秃噜嘴的时候。忙解释道:“就是我的身体,是我说的快了,措辞不当。”
郦城倒也没再细究,只笑道:“我还当是术语。”
涵瑾也笑了,继续刚才的话题,“自那晚与十四殿下拼酒,我猜他在酒里下了能使酒气迅速在体内聚集且经久不散的药,于常人来说也不过一沾便醉,酒后失态罢了。可我事先并不知情,回到家稍稍清醒一些,便试着用霍先生所授之法驱散酒气,运气调息之时却觉一股强大的热流冲破了腹内寒气的桎梏,想是聚集的酒气所至,经脉运行较以往顺畅了许多,也算因祸得福。”
郦城听完点点头,也算消了一桩心事,顺着这个话题又提到了四王子郦峥,“你说的那位霍先生,我四哥年少染病,便一直由他帮着调养,也算他半个徒弟。”
涵瑾一听也有了兴趣,正待细问,却有一位中年男人迎面走了过来,听他与郦城的寒暄,这中年男人似乎是某个摊位的老板,这一上午生意好,零钱都快找完了,刚刚到村头的钱庄上兑换了一些回来。
涵瑾注意那些小吃摊的老板们与郦城都很熟稔,却口口声声称他为“罗公子”,似乎并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猜这姓氏是取了“呼延觉罗”的最后一字,心有好奇,便向他问了。
郦城的回答十分谦虚,只说当初这条街的改造他也帮了一点小忙,涵瑾却从那些老板们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中隐约猜出些什么。她一直对当年那位亭长的传说存有疑惑,以他一人之力,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设计出完/美的方案,没有政策和财政的支持,也不过一纸空文。何况他当时只是一个犯了错误被贬到这里的落魄人物,再想从朝廷得到支持也绝非易事,按照传说的内容,此事必定还有不为外人道的地方。
今日通过实地考察,总算想通了一些,只是郦城故意隐瞒身份,八成是当年瞒着风王给过那位亭长支助。想想十几年前,他也不过刚刚成年,就能够善用手中的权利救民于水火,处事又如此低调,涵瑾不禁感到佩服,未来的风国也许正需要像他这样的当权者。
思量至此,又听郦城由衷地感慨,“其实当年,这里的百姓抛却穷人这一层身份,比之寻常人,甚或高官贵族,在资质上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其中不乏身怀绝技或天赋异禀的可造之材,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往往能迸发出比寻常人更为惊人的力量。这些年的南村的发展,也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涵瑾更是拍手叫好,想他身处这样的时代,却能跳出上层势力的狭隘视角,以更客观更平和的心态来看待事物,委实难得。
之后,郦城又带她到村里其他地方逛了逛,涵瑾见识了不少能工巧匠,自然也搜罗了不少好东西,玩的很是畅快。傍晚时分才回到了塔寺桥上,二人先后上了马车,郦城让车夫先将涵瑾送回莲青山下,此时祈福的队伍已然打道回宫,只剩一些衙役在收拾善后。
待涵瑾上了自家马车,郦城又交待几句路上当心的话,回到自己车上正好端端的在路上走着,车夫却突然勒了马。
郦城猛不丁被晃了一下,不禁双眉微蹙,探身掀开前面的帘子,见郦昀正微低着头,双腿叉开,双臂换在胸前,一副痞痞的模样拦在他车前。
衣襟下摆被风吹着向身后鼓起,郦昀也不正眼看车上的人,只向上翻愣着眼皮哼道:“三哥好兴致啊,这么冷的天儿,也不怕重新染了风寒。
涵瑾猜的没错,拼酒事件确实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郦城与郦昀的关系,郦城始终认为郦昀的所为已经超出了恶作剧的范围,对他有些失望。如今虽得知此事于涵瑾并无实质性的伤害,却仍不能一下子把态度转变过来,又想到郦昀竟在暗处盯他的梢,不禁将双眉蹙的更紧些。
只是这会子天色渐黑,不知何时又起了风,见郦昀周身既无马车又无随从,郦城思忖道:此地去王宫尚远,若这样赌气绕过他不理,且不说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单是一个人走回去都不知要走到几时了。终究软下心来,“先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