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这姑娘,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有这么的不靠谱呢!
涵瑾这样腹诽着,一路跟在郦宁后面到了太医司,刚进大门便有值守的小太监过来请安,“七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遣了人来知会一声便是了,何须劳您亲自来跑一趟。”
这小太监说话时的表情是惶恐与惊喜参半,郦宁大抵是见惯了,也没做反应,只一侧身,让那太监看到他身后的涵瑾,交代道:“我去找林太医抓两服药,你带着她到女医官那儿处理下手上的烫伤。”
小太监领了命,目送郦宁走出去一段儿,便殷勤地朝涵瑾做了个向东厢指引的手势,“姑娘随我走这边。”
路上走着,那小太监又满脸堆笑地问涵瑾,“姑娘看着面生,可是新调到七殿下跟前儿伺候的?”
涵瑾回了个笑脸,摇头答道:“是新来不假,不过并不在七殿下跟前儿,而是在宜兴宫里素颖小主身边伺候的。”
这话一出口,小太监眼中掠过一抹惊讶,脸上的笑容立时冷去了大半,只因涵瑾是郦宁领来的,郦宁还特地让他带着去女医官那里,也就难免会先入为主地以为涵瑾是郦宁跟前儿比较得脸的人了,一听是宜兴宫的,似乎连互换姓名的必要都没有了,只敷衍地“哦”了一声,再无他话。不过心中到底是有些迷茫,按说在宜兴宫是没什么前途的,可是这么没前途的小宫女,为何七殿下看起来对她很是照顾呢?
涵瑾心中苦笑,看这太监年龄不大,倒将“势利”一词诠释的淋漓尽致。倒也没多计较,到了东厢门外的台阶下面,又朝那太监欠身福了个礼,“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点点头,正要挪步,听得台阶上一人惊喜道:“是涵瑾吗?”
涵瑾转过身去,见台阶上站着位女医官,手里正拎着一杆小秤。愣了片刻,才想起那是应天书院里比她大三届的学姐,乌雅慧。
乌雅慧的父亲乌雅靖远是太医司的掌司之一,乌雅慧在书院主修的也是医类,原与涵瑾没什么交集,却因刚进书院不久的一次下学回家的路上,涵瑾遭受莫名的袭击,身上受了伤,幸好被乌雅慧碰见,及时替她包扎了才无大碍。这份恩情涵瑾当然是记着的,只是两人在乌雅慧学满后便断了联系,没想到她已经做了女医官了。
此时见了自是欣喜,不由高声道:“是乌雅姐姐!你这一身医官的衣服好气派呀,我都差点儿认不出你了!”
说着已经大步迈上了台阶,与乌雅慧相见心急,一不当心险些绊倒,乌雅慧连忙迎下来几步,嘴里叮嘱道:“当心着点儿。”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小太监又迷茫了,乌雅慧医术精湛,短短三年已然成了女医官中的翘楚,在这太医司也是有些威望的,看涵瑾与她如此亲近的样子,这姑娘到底是有前途还是没前途啊?
乌雅慧拉了涵瑾进到东厢,一边将手中的小秤递给身边的一位女医官,让她去库房取些药材来配药,而后拉过涵瑾的右手,皱眉问道:“怎么弄的这是?”
涵瑾苦笑,“不小心拿热茶烫了下,倒无大碍。”
有无大碍当然不是她说了算的,乌雅慧以其专业的标准替涵瑾检查了一下,问过没有其他的伤处,便去取了些绿莹莹的药膏过来,仔细在烫伤处涂匀,这才抽出空来仔细打量涵瑾,见她一身宫女的装扮,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冒失的性子看样还没去掉,可是在选秀女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言外之意,以涵瑾的家世和资质是没可能选不上的,如今成了宫女,只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涵瑾摇头,“只是我福分浅,没那富贵命罢了。”
“倒也未必就是坏事。”乌雅慧叹息着宽慰一句,又问,“被分到哪个主子跟前儿去了?”
与头先那个小太监如出一辙的是,乌雅慧在听涵瑾说出“宜兴宫”三个字的时候,眼底掠过的也是一抹惊讶,只不过这惊讶是单纯的惊讶,并无任何轻视的成分,她以为以涵瑾的家庭背景来说,就算秀女落选,也应指个好的婚事,最不济入了宫也要跟一个得势的主子,可现在的情况……
涵瑾明白她的意思,没心没肺道:“意外,呵呵,意外。”
这倒也算实话。
手上的伤自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与乌雅慧叙旧耽误了不少时间,要不是涵瑾惦记着临清园的情况,恐怕要被乌雅慧留下来一起用晚饭了。
告别乌雅慧,涵瑾便匆匆出了太医司,从太医司到临清园是刚刚走过一遍的路,她还是记得的。进了园子稍稍安定了一下情绪,便脚步不停地赶向知音亭,刚下来一座拱桥,河边的一棵古树后面突然绕出一个人影来,涵瑾揣着心思,被这情形吓的不轻,定眼一看,这绕出来的人影竟是郦宁。
吓是没有了,全在涵瑾心中化作了惊,连忙行了礼,“七殿下怎么在这儿呢?”
“哦。”郦宁看看手上拎着的几服药材,略一沉吟,“我,路过。”
“哦。”涵瑾点头,虽然郦宁的样子看起来更像等人,不过他说路过,那就路过吧。
正欲告退,郦宁却开口道:“知音亭是吗?”
涵瑾一愣,反应片刻才知他是在问芸嫔设宴的地方,之前心儿跟他提过的,正疑惑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隐约听郦宁沉声说了句什么,不太清晰,待他朝知音亭的方向走出一段,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好像是……呃,我去看看,还是,我与你同去?
唉,反正意思是差不多的。涵瑾迷茫了,之前觉得郦宁在等什么人,眼下这情形,所以刚刚其实是在等她吗?!呃,会不会主角病犯的太严重了啊?还是选择相信他是路过吧!
……
心儿的行事虽不靠谱,其实并没给芸嫔带来实质性的伤害,芸嫔设宴给莲湘宫的新人接风,若因这段小插曲便解散了整场宴席,未免太没出息。此时知音亭内的气氛已然恢复祥和,涵瑾甚至在远处便听见亭内传出了琵琶曲子,只是再走近些,曲子却停了,隐约可听见宫女给郦宁请安的声音。
接着便是芸嫔,“哟,是郦宁呀,今日怎得这般雅兴,跑到临清园散心来了?”
若按辈分,芸嫔也算尊长了,这声音中竟透着几分娇媚。半晌却未听郦宁回应,倒是芸嫔耐不住又问:“东张西望的这是找谁呢?难不成是与哪位佳人捉迷藏捉到这里来了?”
郦宁并未理会,反而沉声道:“还不快点过来?”
亭内众人面面相觑,都对郦宁对着空气说话的行为表示不解,只有藏在不远处的花丛里的涵瑾知道这是在叫她,几番心理挣扎过后,终是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芸嫔一见是她,目光瞬间变得狠戾,“你还有胆回来?!那个小贱人呢?”
未等涵瑾回应,郦宁又道:“宫女不懂事,让主子领回去好好调教便是了,何必死抓着不放呢。”
伴着话音,亭内已是一阵唏嘘,这才算理清楚了,原来郦宁是专程来替涵瑾说情的?不过既是说情,语气似乎又不太客气。
一时众人心思各异,皆将目光投向芸嫔,涵瑾心中更加紧张,她的想法跟众人一样,郦宁刚刚的语气,真怕说情不成反而更给芸嫔心里添堵。
最先打破沉默的却不是芸嫔,而是昭佳的一声冷笑,“死抓着不放这话可就太重了啊,芸姐姐分管莲湘宫,那丫头又是莲湘宫的人,犯了错合该由姐姐纠正。”
这话说完,当即有抱惯了昭佳和芸嫔大腿的女人附和,“就是啊,左不过是咱们莲湘宫的一些琐细,别人来说情,反而不合规矩吧?”
“就是。”
“说的在理。”
……
一时局面呈现一边倒,莲湘宫一众人等同仇敌忾,纷纷对郦宁一个外人插手她们的内部纠纷表示不满,涵瑾心中巨汗,她也不知郦宁是来替她说情的呀,要是知道,恐怕也会尽力拦下吧?搞成这样,到底是说情还是添乱啊?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注意力转移法,郦宁出面将芸嫔等人的仇恨值全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嗯,如果是这样,目的似乎达到了,难为他能在这帮女人一波接一波的语言轰炸下如此淡定,在涵瑾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起来。
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着,芸嫔却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在郦宁身上停留片刻,忽地眉眼含笑道:“既是你开口了,我且饶她这一次。”
一片哗然声中,郦宁却只淡定地点了点头,未及开口,芸嫔又道:“不过你要记着,这是你欠我的一个人情。”
这娇滴滴的语气呀,当着这么多人,郦宁终于有那么一点点不淡定了……转向涵瑾看了一眼,“走吧。”
涵瑾一愣,这么轻松就搞定了?美男计?!似乎差辈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