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黄克凯的话,我并没有立即接口。
笑话,如果你跑到一个地方上班才没一个月,你顶头上司就跑来直接告诉你:“招聘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玉树临风、英武不凡,肯定是个内敛的高智商人才,所以经过我们董事会讨论后,就一致决定以后让你接替我的位子!没想到你居然是另一个财团的公子哥,那你可得帮帮忙,在你爹那里为我们美言几句。”你信不信?
脑子少长一根筋的傻大个才会觉得很正常呢。
我一时弄不明白他专程跑来说这么一番话的用意,便不敢轻易开口。虽然我这三天以来一直想弄明白研究所的秘密,但不是我自己想法子套问出来的,而是被这么直白详细的说明,反而让我觉得怪怪的不踏实。
因为我不说话,只是保持着神秘莫测的微笑望着他,黄克凯开始急躁起来:“叶子,你别不信,我骗你也没什么好处。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吧,我能回答的全部都会告诉你的。不瞒你说,我现在可是被逼急了,教授和整个南路上层都在给我这个小小的G区头头施压,其他各派又虎视眈眈的,你这丫头再拖下去,别说我还想上调离开研究所,恐怕这事过不去就得被家族上层退出去做替罪羊,交代在这了。”
“凯头,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见他是真的着急,我反而定下心来,思索了一下,索性把话说开:“什么叫我拖着您啊,我可不是自己赖着住在这的,你要放我走不是一句话的事?若说我有什么想知道的,不过就是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事说破了天,也不过就是我没认真看《员工手册》,新人不懂规矩,没有按广播撤离罢了。既然你也知道我是异能者了,不至于为了我撞见你们捉妖,就要灭我的口吧?”
黄克凯苦笑了一下:“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折腾我了,我不过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文字游戏。我还想知道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你怎么一出手就把波斯打得形神俱灭,教授又是怎么知道你就在这里的,到底你们和波斯有什么关系?!”
“波斯吗?我也不知道,我没想把他……”提起波斯,我心情瞬间黯然,对于来翼明知道我在这的消息也没心思去追究了,这个捉迷藏玩到现在这个份上,早就失去了趣味性。
“我早几年就认识波斯了。”叹口气,我老老实实的把波斯的故事告诉黄克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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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波斯,是在H市肺科医院的,它那时候还刚生出不多的灵智,之所以用“它”,是因为那时波斯还没有确定自己的性别。
H市肺科医院的住院部大楼里,住着无数肺部的患者,夜夜咳、日日咳,不论走到哪个楼层,哪间病房门外,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和喘息声。
除了一般的肺炎,肺癌之类的肺部疾病,肺科医院里还专设有收治具有传染性结核性肺炎患者,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痨病——肺结核的病房。
在青霉素发明之前,得了肺结核,就像现在的癌症晚期一样,那就是绝症,根本没法治愈,只能咳咳咳,拖过一日是一日,直到死。而如今,医疗进步了,“痨病”也不是无药可医,但毕竟是空气传播的疾病,所以肺科医院专门有一栋楼用来收治患上肺结核的病人。
这栋看上去挺陈旧的三层小楼,就在肺科医院最靠西边的院墙边上,与医院里其他所有建筑,隔着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池塘。
肺结核的病人,最避讳人家知道自己咳出血来,据说被人知道了,就能凭借这鲜红的热乎乎的液体,推算出你死的日子来。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封建迷信的说法,原本毫无科学依据,但就如鲁迅先生笔下的《药》,愚昧无知的人们,就是会依着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老话,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荒诞说法。
《药》中的人们,相信用沾过人血的馒头做药能治好痨病。而肺科医院结核楼里的病人们,相信绝对不能被人看见自己咳出的血,连带着血丝的痰也不行。
所以,每日无数的血水,带着浓重的不甘和求生欲望,从各个窗口被秘密的倾倒下来,泼进楼下的一丛丛茂密的大波斯菊里,消失不见。
结核楼下的大波斯菊很美,四季盛开,这是H市里所有人都知道的,这带着妖异的美丽,因为处在结核楼下,所以没人胆敢去观赏。也唯有在这里上班的医务人员,和来去匆匆的病人及家属才能一睹其风采。
我就是在结核楼下,第一次遇见了正在徘徊的波斯,它的本体就是结核楼下的一株漂亮的红色大波斯菊。
那时的波斯,被病人们的血水喂养着,到了夜里,还会撕扯刚变为灵的死者灵魂食用。它并没有善恶之分,只晓得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力量活下去。
我只是在它化作一个妖娆女子的模样迷惑一个住在单人间的病人,第一次意欲主动伤人,吞吃血肉和灵魂的时候,拦住了它,告诉它这样是不对的,然后给了它一点灵力,让它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却没想到,波斯竟然就这么开了灵智,且确定了自己的性别:男性。
如果没有遇见我,本该化身为一个魅惑众生的女人的波斯,变为了一个分外妖娆的男子。
来翼明为此和我闹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别扭,于是我早餐一连吃了一个星期带花瓣的,点心可以是桂花糕、玫瑰酥,糖水可以是菊花蜜,连茶都可以是桃花茶。就算完全不搭调的咖啡、肉汤、水果羹,也全部撒上一层花瓣。
我在这一周内深刻领会了来翼明的闷骚,明明闹着别扭,偏偏就是不说,你不说,好,那我也不说。他每天就只瞪着两只闪闪亮的大眼睛看你一口一口把各种花瓣咽下去,一直到我憋不住跟他坦白遇到波斯的过程。
开玩笑,再吃下去,我成不了香妃,直接被各种怪味道的花瓣逼得直打喷嚏啊!当我看到洗澡水里也飘着一层花瓣的时候,我终于崩溃了,冲出来对着那个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你告诉我呢”的来翼明大吼:“我对花粉过敏,你又不是不知道!”
实习期满,我就离开了H市肺科医院,至于波斯,我觉得他也会受到来翼明一视同仁的对待——被消去对于我的记忆。
所以我没想过会有这样再见面的一天,更没想过,一见面,就是他在我面前爆体,被炸成碎片……
那纷纷扬扬的花瓣,波斯至死还是妖娆的。
那结核楼下的红色大波斯菊,现在是否谢了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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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说来,并不是你让波斯爆体的?”黄克凯一脸诧异:“可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你将不可思议的量的灵力一次传输到他体内,这不正是当时导致他爆体的唯一攻击吗?”
我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杀波斯呢?我当时给他灵力,是想缓解他对血肉的渴望。”
“那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所以才问你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