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中秋刚过,万物丰登也是个极好的日子。徐莹的生日就在这一天,算命的人说这一日出生的女子命中主贵。
对于徐莹来说,命中如何现在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自小就是父母心头肉掌中宝的女孩子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命会不贵,现在徐莹正兴奋地看着戚怀瑾送过来的一匹火红色的马驹。
这是戚怀瑾一早就准备好送给徐莹的及笄礼物,虽然现在戚怀瑾心中存疑徐莹的婚事可能已经被定给韩王了,但是韩王有杀妻前事实在不是婚配的好人选,一日没有明旨下来戚怀瑾想徐家人未必不为她设法。
徐莹摸着小马驹爱不释手:“怀瑾,你府上的马一向不温驯,不过这匹居然还很不错。我太喜欢了,前几****还向哥哥他们说我及笄以后要一匹漂亮的跑的最快马呢!我看看这匹马比哥哥他们找来的都好看。”
戚怀瑾看着这个跃跃欲试的姑娘,不禁也在一边笑:“不知道是谁天天在那说及笄以后要踏遍大宇名山广水,还要看遍天下俊彦为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我府上别的好东西一时还不一定有,就自己训了一匹马给你送过来,好好看看配不配的上骑出去找俊彦郎君。”
徐莹拉上戚怀瑾:“好看是好看,不过马还得骑不是?咱们去跑一圈马再回来。”
现在去跑马?今天是某人的及笄礼吧?
戚怀瑾还在那里想就被徐莹拉着要上马走了,边上的丫头急的赶紧上来拦:“姑娘,使不得!等会误了时辰可不是闹着玩的。”
边上的丫头一边拦着,一边又一脸求助地望着戚怀瑾。徐莹哪里是个体谅人的?自己早跨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急的要打转的丫头:“哪里就急成这样了?还有两个多时辰呢,我又不是出阁,还要在自己闺房里待足两个多时辰不成?怀瑾,一起走啊!这不远有一片林子,现在正是好看的时候。现在到处闹哄哄的,咱们一块出去躲个清静,等时辰到了再回来!”
话才说完徐莹一扬马鞭,胯下骏马早窜了出去。戚怀瑾无法,也骑上马去跟上,临走还是对着那一众心急如焚的丫头安慰一句:“我去追着她,必不叫她误了时辰就是了。”一众丫鬟心中求神拜佛,只求着小姐千万别玩忘了时辰。心中一时既埋怨息宁县主送来马驹,一时又要仰仗她去劝说小姐,等在府里个个都惴惴不安。
两人骑得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蹄下扬尘不过盏茶功夫就将徐府留在了身后。
秋天的天与别时不同,格外的清澈高远。戚怀瑾跟着徐莹一路行来,入眼之处只见秋草枯黄,木叶凋零,天高云远中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苍凉肃杀之意。再往前走,有一个小林子,戚怀瑾控马进去。林子里的树大部分树叶都凋零了,只剩了几片发黄的树叶在枝头摇摇欲坠,一阵风吹过又有几片随着秋风飘转下来。光秃秃的枝干指向越显高远的苍天,像是绝望的人伸着无望的手对着苍天,既像祈求,更像控诉。
一条并不宽敞的溪流蜿蜒着流过这片林子,秋来水少,骑在马上就能看见小溪底下光滑的小石子,偶尔还有一两尾小鱼摆着尾巴晃过。水里一片安逸祥和的景象叫人不由自主想靠的更近一些,戚怀瑾跨下马,水已经有些凉了,浸在手上冰冷冷地叫人心里的烦躁一点点地就似乎下了下去。戚怀瑾干脆坐在在岸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洗着手,她心里有点烦。
徐莹却兴致勃勃,她心情很好。进了林子以后就眼尖先看到一颗果树,虽然只有枝头还零星挂着几颗果子,大觉有趣的徐莹还是够了两个下来。到溪里洗了洗塞了一个到戚怀瑾手里:“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也来尝一个?”
戚怀瑾这才醒过神来,见徐莹已经把自己手上的果子啃了小半了,倒有些担心:“你怎么什么都往嘴里放啊?你知道它能吃么!”
徐莹咽下自己嘴里的果子,仰着脸笑道:“就你小心,哪来那么多吃不得的东西啊!”
戚怀瑾结果徐莹递过来的果子,到底没吃,只拿在闲闲地手上把玩。徐莹也在戚怀瑾身边找了个地坐了下来,戚怀瑾的失落和压抑谁都看得出来。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戚怀瑾依旧把玩着自己手上的野果,犹如珍玩似的。
朋友的烦心事徐莹多少能猜出点,她一贯是个直爽的人,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开口问了:“怀瑾,你是不是有些舍不得走啊?”戚怀瑾抬起头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又低下头把手中的野果放在溪水中洗过来洗过去。见她不作声徐莹继续说道:“其实照我说你去军中一段时间也不错,你有封号又不会骑射,去军中也不能叫你上阵杀敌啊!再说你这次献版印之法,这份功劳怎么也抹不掉的。韩王毕竟是得宠的嫡皇子,先避开点也好。”
徐莹一向给人感觉有些大大咧咧,戚怀瑾倒不想她还能看出这些关窍来。自己也是被宝贝着长大的,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哪里愿意去军营那种地方了。孤身一人在这异世求生竟这样艰难,为着躲避一个杀人犯,为了未来有靠,自己一个女孩子也得往军营那种地方去。想想心里就有些发苦:“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这心里到底不舒畅!我日常只当你万事不关心的,倒想不到你看事情这样明白,只是你自己的事也该用点心思。”
徐莹见她肯开口说话,拉她起来:“好啦,今天是我及笄诶,不能再不开心了哈!我们出来出来有段时间了,再不回去我可真要误了吉时了。”
戚怀瑾跟着上马,路上徐莹依旧兴致不减,念叨着不如给自己的马驹取个名字。戚怀瑾只在一边听着她一路叨咕,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的,最后似乎是想到了合适的。扬声问戚怀瑾:“怀瑾,你说叫良缘好不好!”
戚怀瑾听到有些无奈,十五岁啊,在现代绝对早恋的年龄,这姑娘有多恨嫁啊!大宇的剩女年龄要不要这么找啊,她很有压力的说。
“还不如叫红线,还不是一个意思!再说这马就是红的,别人问的时候你还可以有个说法,叫良缘万一有人问起来难道真要说你想嫁人想疯了不成?”
徐莹在自己马上呵呵笑:“其实也没什么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
两个人在路上各自说了两句,最后徐莹决定还是接受戚怀瑾的意见,胯下的马驹就有了红线这样一个内涵丰富的名字。
两匹马一路踩风踏云,回到徐府的时候申时还差三刻,刚从侧门进去就看到徐莹平日的贴身丫鬟山岚候在那里。徐莹想戚怀瑾吐吐舌头:“等会一准被我娘念叨到头疼!”
山岚想戚怀瑾行了个礼,也说了些夫人急着找姑娘,招待不周的话,指了个跟着的小丫头带戚怀瑾去客席了。
徐莹到上房是低着头请了安,见自己的两个教养嬷嬷都在,只当是免不了被教导一番礼仪规矩。
不成想今日母亲只拉了她在怀里,掏出手绢替她轻轻插着额头的薄汗:“莹儿,是又出去疯了?过了今天就是大人了,以后可不许这样没规矩了。”边说边慈爱的抚着女儿的衣角发辫,仿佛一直都不够似的。直到边上的教习嬷嬷提醒说别误了吉时,才依依不舍地叫徐莹下去沐浴梳洗。一贯严厉的母亲难得表现的这样柔弱不舍,叫徐莹那颗雀跃火热的心也生出了几分感触。
徐莹的愁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沐浴梳洗以后就被教习嬷嬷带着各种走程序。戚怀瑾在客席上看着满堂的喜庆,徐家显见是对这个最小的宝贝嫡女宠爱非常,及笄礼也看得出来是花了大心思铺排的。
徐莹像一个吉娃娃一样被打扮的粉雕玉琢,在各个程序上收获各种美好的祝福。每一个程序都被赋予了神圣的意味,每一个人都在衷心祝福一个姑娘终于成人,虽然来自现代社会,对及笄没有这个年代姑娘那样的渴盼。然而在这样的场景里戚怀瑾还是生出了类似于触景伤情的感伤。
今日的及笄礼或许可以说是盛况空前了,徐莹簪发的发簪是贵妃所赐,又由子女双全的晋王妃亲自替她簪上。**无主,东宫眼下也没有太子妃,晋王妃在身份上来说可以算是如今大宇最尊贵的女人,这样的荣耀那家女儿的及笄能比得过呢?
只是物极必反,这样无上荣耀下戚怀瑾心中的隐忧越发浮动。徐莹,这样跳脱快乐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子怕真的是要配给韩王了。
戚怀瑾的隐忧很快被印证了。徐莹才一宣告礼成,原本来观礼的典仪就捧着圣旨出来了。众人跪下听旨,洋洋洒洒一篇骈四俪六的圣旨下来主治无非是徐家女徐莹毓质名门,堪配皇室,择吉日于韩王为正妃。
戚怀瑾跪在地上听着长篇累牍的圣旨,不禁微抬了眼去看徐莹。徐莹依旧像个吉娃娃,只是一直洋溢在她脸上的红晕失了痕迹。目光空洞着,脸上透出一种苍凉的白,又被双颊鲜艳的胭脂渲染,扭曲的像是一个无知无识的玩偶娃娃。她规矩齐整地跪在那里,仿佛有一种天生的端庄温顺,更像是对现在发生的生在其外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