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峥说完那些话后,就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良久,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走吧……”房遗直想要说点话安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沈怀峥看到他的脸,心下安定了不少,这些年,二叔二婶长姐相继过世,堂弟离家,沈家大变模样让他难以适应,幸有遗直相陪,让这漫长时日不那么难熬,两人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遗直,今日见到瑾弟,我总觉得事情不像爹说的那么简单……”
“……或许,或许他是和你爹有什么误会?”房遗直喉头一哽,突然想起某个人之前给他讲的“故事”……
“哎……若是误会,瑾弟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沈怀峥叹了口气,眉间染着愁色。
房遗直这厢却陷入了另一番沉思……沈府的事他听怀峥讲过一些。记得那时怀峥最疼的堂弟突然在沈府消失了,而他正在国子监上课,接到消息后,自己还陪着他一起赶回了沈府……这件事……房遗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瞬时变了脸色,望着好友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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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源下了朝回到家中,就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沈老太爷的所住的正院。沈老太爷生性喜静,连国公府都是避开了繁华地段选了京中一处偏地建的,平日里也喜欢在书房里呆着,书房门也经常都是关着的……可如今,沈自源看着半开的房门,头皮一阵发麻……看来老爷子早就在等他了。
“父亲……儿子回来了。”沈自源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沈老太爷正看着书,见他一进来,枯皱的脸上带了一丝喜色:“回来啦?可把瑾儿带回来了?”
一听瑾儿两字,沈自源更是不敢抬头。
“他人呢?”沈老太爷左望右望还是没看到宝贝孙儿的身影。
沈自源碾磨着牙关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沈老太爷的视线也越发凌厉起来。沈自源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儿子无能,没把侄子带回来!”
沈老太爷定定的看着沈自源伏跪的样子,刚刚还有些热度的声音瞬间转冷。
“怎么回事?”
老太爷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沈自源这才敢微微抬起头来解释道:“怀瑾被陆氏母女恶言挑唆,在皇上面前声称与沈府有不共戴天之仇,儿子和三弟好言相劝,他也不肯听,皇上又因为他是功臣偏帮于他,但儿子谨记您的教诲仍然好意规劝,最后他竟蹬鼻子上脸到了您的头上!”
“噢?怎么个蹬鼻子上脸法儿?”
沈自源伏着头,偷瞄了沈老太爷一眼,见他脸色比刚才差了许多,一道道皱纹纵横出可怕的弧度,才乘胜追击道:
“他竟说让他回来可以,但是您的爵位要由他袭承,”沈自源顿了顿,“而且是,立刻袭承!”
说完他低着头在沈老太爷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嘴角,要知道袭承爵位是要等到在位的人过世以后才执行的,他这不是变着法儿咒沈老太爷死吗?沈老太爷再怎么偏爱这个嫡孙,也断不能容忍此等不孝。
他满心期盼地等待着沈老太爷山雨欲来的咆哮……却等来了让他脸色发青的一席话:
“老夫的爵位本来就是该他袭承的,他这么说也无不可,瑾儿从小就孝顺,他这么说不过是这些年来受了委屈想给你一些难堪,本意并非对老夫不敬。怎么你这个做大伯的反倒把他往坏处去想了?!”
沈自源感觉跪着的身体一阵凉意袭来,他在意的不是沈老太爷的最后一句的质问,而是第一句就让他惊了心……心底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情绪,突然抬首迎上了沈老太爷瘆人的目光:
“父亲是打算将爵位留给陆怀瑾?”
沈老太爷眼皮抽了抽,顺手将一个茶杯扔在他跟前,怒斥道:
“混账!你叫他什么?!”
碎片溅起来,划伤了沈自源的脸,他也不躲闪,继续说道:
“在他没有回到沈府重归沈氏名下时,他就是陆怀瑾,皇上和满朝文武都是这么唤的。父亲因为这个就打骂儿子,传出去便是打了文武百官的脸,打了当今圣上的脸。”
沈老太爷被沈自源的话气得胡须发颤,执起拐杖一棍子打了下去!
“你这个混账!竟敢用皇上来要挟老夫!老夫问你,你侄子随了母姓,对你有什么好处?沈家的颜面何在?!”
沈自源生生承下了这一棍,仍不改口道:
“沈家的颜面不是一个异姓小子就可以撑住的,儿子自问这些年来,勤于公务,在外为臣忠心耿耿,在内为子尊父敬母。儿子的妻子秦氏,在外贤良温和受人爱戴,在内主持家务尽心尽力,这沈府的颜面何尝不是儿子苦苦维持的?!儿子何尝就比不上一个改了姓氏的不孝之子?!”
沈老太爷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从不忤逆的儿子会接连顶撞他,拿着拐杖又是几棍子打了下去。
沈自源平日里当惯了大老爷,什么时候遭受过这样的对待,心理上哪怕受住了,生理上也受不住,第二棍子就打得他趴了下去,脸色青白,却仍旧嘴硬,像是发了狠一般:
“怎么父亲不肯回答了?!”
沈老太爷被逼问的火冒三丈,高高举起拐杖还要再打,却看着趴在地上的儿子额角渗着冷汗,脸色惨白,手一松,将拐杖放了下来,最后一棍子到底还是没有打下去。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沈老太爷的继室赵氏接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可到底还是迟了,只能心痛难耐的看着快晕过去的儿子。
沈老太爷听得烦躁,呵斥道:“哭什么哭?死不了!都给我滚,老夫的孙子老夫自己去接!”
说罢,拄着拐杖,胡须一抖,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