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景帝十年,凤城。
雪夜,天寒地冻,冷风飕飕地呼啸而过,一缕一缕似绣花针般寸寸刺入皮肤,好冷!
步晨曦全身都冻僵了。
“丑丫头,莫要磨磨蹭蹭的,快走!”养母张氏那平淡不近人情的尖锐声音响起。
步晨曦咬了咬牙,抬头一眼,果然看见张氏那不耐烦的厌嫌面容!只是,张氏的目光却一直未曾停留在她身上!
是不敢看,还是心虚?
打小,步晨曦就知道,张氏不是她的娘亲,因为没有一个娘亲会像她一样,给自己女儿穿最破旧最肮脏的衣服,住最潮湿阴气很重的旧仓库地窖!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勉强称作的房间的地窖,连一张床都没有,一根可供取暖的稻草也无!
有谁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只能开口‘哇呀’声喊叫,初学走路的女童,该怎么度过那种牲畜不如的日子?
多少个寒冷的夜里,步晨曦躺在冰冷的一块木板充当作床塌的床上,蜷缩着身子抱着腿,身体瑟瑟发抖。那些夜里,她几乎全都是睁着眼睛过去的!
刚开始,她还会哭,可是时间一长,泪已干,心也麻木了!
她开始分析,娘亲为何不心疼她的理由。她得出的结论是,那不是她的娘亲!
后来,那赌鬼爹叶山,在一次酒后吐真言说:“原本以为,你会同你娘一样风华绝代,想不通啊!为何那样一个有着无与伦比风姿的美人,偏偏就生了个像恶鬼投胎一样丑陋的女儿呢?若是早知如此,我就该问你爹多要一千两黄金才是!咳...”
也因这句话,实实在在地告诉了步晨曦,她不是叶山的女儿!然后,她的心好过了一些,尽管日子很艰苦,她依旧努力地活着!为的,只是待将来长大以后,去寻她亲生的爹娘!问他们既然生下了她,为何又不要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那占了右边半边脸的丑陋胎记么?他们可曾知道她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在抛弃她以后,可曾有过一丝丝后悔与心疼?
回想起在叶家生活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步晨曦不由咬紧了牙关,紧紧地盯着她身旁那个臃胖的马氏,心里的恨意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她偏不加快步伐,一步一停地任由马氏拖拽着她慢慢往前走。
其实,也是双腿太硬了,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哪里还走得快?
寒冷的天气,街上的行人很少,每逢有人经过,总会停下来或是怜悯同情、或是看热闹地打量这一对貌不合,神也离的母女!
步晨曦与张氏对此全不在意,这样的目光,早在步晨曦来到叶家的第二年就时时刻刻跟随着她们!在这一点上,步晨曦与马氏倒是心有灵犀得很!
走了许久才走完一条街,张氏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毫无预警地赏了步晨曦一巴掌---
“啪!”,掴耳光的声音很大,在这冷清的雪夜异常响亮!
顿时,步晨曦的右脸被烙下了深深的五指印,脸郏紫红一片,她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脚根。
然后,她抬头看见张氏那张嘲讽的淡漠嘴脸,她指着步晨曦冷笑着骂道:“丑丫头,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是不论你怎么拖延,最终都会走到醉春楼!你这些小心思、小伎俩,还是趁早给老娘收了吧!”
步晨曦伸手轻轻抚上被马氏掴过的右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张氏打完了,气也消了,神色缓和了一些,她使劲地拽着步晨曦红肿冰冷的小手继续往前走。
风更冷了,雪更大了。
雪很白,很美。
步晨曦的头发上、肩上,布上了薄薄的一层雪,像是披上了一件银色的美丽纱衣!
再漫长的路,总会走完!
醉春楼,一幢美丽鲜艳的楼阁!
那幢楼里有着许许多多的人影,有男人,有女人!男人为多,女人也不少!恶俗的淫言秽语,以及莺莺燕燕之声,还有欢快激昂的琴声、琵琶声...时不时地流出大门之外,回响在楼前的青空中,久久不散!
醉春楼的门口站着两个年纪不大,但也不小,面目狰狞猥琐的小哥,他二人初见步晨曦与张氏的身影,由于隔得远,又或许是雪花阻拦了视线,他们看得不甚清楚,所以脸上溢着喜色!
二人相视一眼,笑盈盈地迎上了步晨曦与马氏!
可是,当他们的目光对上步晨曦右脸的时候,果然不出步晨曦预料的,惊恐得全身发颤!又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
待二人好不容易镇定下心神,立马换上一张厌恶的嘴脸,看向张氏讥讽着哄赶道:“这种货色你也敢往醉春楼带,当真是想银子想疯了么?我们醉春楼那倒夜香的女童都比她长得好看!快走!哪儿来的往哪儿回去,别怔在这儿徒增晦气!”
张氏心头很不是滋味,但她也明白,身旁的丫头的确奇丑无比,也难怪连青楼的龟奴都看不上了!只是...倘若再交不出钱,赌场的那些恶人可是扬言要斩断大山的手的!若是大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想到此处,张氏丝毫不介意那二人的讥笑,堆面了笑容细声恳求道:“小哥,就麻烦您去通报一声吧,只要能买下这丫头,你们拿她当牛当马使唤都行!”
那二人满脸的讥讽之色更甚,厌嫌地吐了口唾沫,便是伸手将步晨曦与张氏往外推赶:“去、去、去!还当牛当马呢?你当我们醉春楼缺银子请不起下人么?她这副尊容呆在楼里只会吓跑了客人,到时候我们找谁赔偿损失去?你赔吗?呵呵,就你这副穷酸样难不成还赔偿得了?快走...”
待将步晨曦与马氏推到了醉春楼对面屋子的屋檐底下,那二人对着张氏又吐了口吐沫,骂了声‘晦气’之后方才趾高气昂的大步回到醉春楼楼前继续迎客。
张氏面色铁青地瞪着步晨曦不发一语,她眼里的恨好似与步晨曦真有八世仇恨一般,怨毒得很。
许久,张氏又是一巴掌,重重地掴过步晨曦白皙细嫩的脸颊,悲痛的骂道:“你这人不要鬼不收的贱丫头可真是走到哪里都招人嫌啊,真不知我叶家是招了什么孽才收养了你这个灾星!哎,换不了银子,你爹明日就要被人斩去手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