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醺的晚风里,长歌和婉倾将一片片花瓣小心地采摘下来,那里面有淡粉的格桑,浅紫的菖蒲、柔白的六月雪,微蓝的风信子,不多时就将那只绢袋装得鼓鼓的,偶尔还会传出点点馥郁的清芬。
将绢袋扎好,长歌蓦然抬眸,但见幽淡的暮色下,婉倾正将一束橘色的凌霄花捧在手里,不经意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桃腮芊笑,静若花间美人。
许是一时忘了情,他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婉倾,你喜欢我吗?”
在喉咙里哽了许久,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婉倾怔怔地垂眸,嘴角的笑容渐渐变浅,长歌比她年长两岁,可在她的眼里,他却又简单得像个孩子,那么单纯,那么率朗,让人不忍拒绝。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正是他的父亲,欠了她母亲一生的情债。
长歌似乎已习惯了婉倾的沉默,懂得那只是她婉转的拒绝,遂也浅浅一笑,道,“我只是随意问问罢了,来日方长。”
婉倾微微舒了口气,目光扫过他如星的眸子,缓声道:“长歌,不如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好啊”,长歌拉着她席地而坐。
“我的家乡也有这样一片田野,小时候我很调皮,经常一个人跑到郊外去玩。有一次,我爬到一棵很高的树上去摘果子,却不小心踩断了树枝,险些丧命。幸好有一个会武功的大哥哥从树下经过,跳起来用手接住我,救了我的命。我说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他却笑着对我说,等有一天我长大了,他会回来娶我做他的妻子。”语罢,婉倾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痴醉,像是被岁月染上了堂堂的艳。
“他果真回来了吗?”长歌浅语问道
婉倾笑着摇了摇头,“从那时开始,每年秋天我都会再回到那棵树下,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傻,怎么会为了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等了这么久,可是不知道什么,我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承诺,甚至在想,也许有一天,我便真的再遇见了他。”
“可是你如今已经——嫁给了我。”长歌淡然敛声,仿佛那个仅仅存在于婉倾记忆里的人,会突然跳出来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似的。
“长歌,夫人既然已经把我与了你,我便定会尽心尽力的服侍你。”婉倾淡淡一笑,正色道,“只是我一时还不能说服自己的心,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长歌点点头,嘴角附上了一点笑意,却依然掩饰不住眼睛里深藏的黯然,“我愿意等,直到你说服自己。”
他的话,飘在淡淡的花香里,却径直地刺进了她的心。
不觉间,月已如钩,长歌抬头望了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府去吧。”
婉倾应着将绢袋收好,正欲起身,却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流动着闪闪萤光,若一颗颗璀璨的星。
“快看,有好多萤火虫!”婉倾欣喜,拉着长歌跑到树林里去。
两人在林间站定,身边萤火如豆,婉倾伸手抓了一只捂在手心里,捧到长歌面前,笑道:“快把手伸出来,拿着它闭上眼睛许个愿。我娘说过,如果把愿望告诉给这小东西,是一定会灵验的。”
“是吗?”长歌会心一笑,从她手里将萤火虫接过来,许愿,然后放手。
“你以前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却如何会懂得这些?”长歌觉得好奇,和声问道。
“我只是......只是小时候比较喜欢跑出来玩罢了。”婉倾回了回神,没想到自己的不经意之举,竟差点露出破绽。
长歌听她如此说,也便不再追问,两人又在林间坐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打道回府。
进了府门,长歌因见婉倾衣衫单薄,怕她吹着夜风,便先让其先回芙蓉居歇着,自己将汗血马牵到马厩里去喂些水粮。
独自行至后花园的小径,却忽然隐隐听到院墙上有些响动,忙抬眸一看,但见一道黑影飞速闪过。
“谁?!”长歌忙丢下马缰,纵身跃上墙头,紧追着那黑影穿过了几处别院,却还是被甩在了后面。
夜入将军府,而且功夫颇为了得,此人会是谁呢,会不会跟前日流裳遇刺的事有关?
长歌心里胡乱猜疑了一通,但此时人已经消失不见,却也只得作罢,想着明日禀明了温崇骁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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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地宫,未央殿。
上官云天站在大殿中间,尚未将黑衣褪去,鎏金宝座上,依旧用面纱遮住容貌的女人眉头深蹙,负手而立。
“如何,见到那丫头了吗?”金夫人低沉的声音划破未央殿中阴森的寂静。
“人不在府上,大概是和温长歌出门去了。”上官云天神色安然,眸子里映着殿中火把燃起的熊熊火光。
“她这个细作,当得倒还真是滋润呢。”金夫人狠咬着牙根,冷声道,“我让她到将军府去查兵符的下落,她倒是和那个温家三少爷****缠绵起来,这贱人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她?”
上官云天闻言,微微敛目,半晌,淡声道,“找出兵符并非易事,就连我们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
金夫人猛然转身,一双深邃的黑瞳中带着些不可辩驳的凌厉,“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替女人说话了?别忘了她只是九玄地宫的一颗棋子,现在是,以后也是。这个丫头太过聪明,定不是个安分的人,她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就算她真有本事找到了那道兵符,也断不能留她性命。”
上官云天眸色微紧,顿了顿,方淡声答是。
金夫人朝他冷冷一哂,若有所示地硬声说道:“你记得,天底下最毒的东西,便莫过于一个“情”字,若是陌婉倾真的被那个温长歌化刚为柔,对温崇骁消除仇恨,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到时候,她就会变成我们最大的威胁,你让青羽随时飞鸽传书报告婉倾在将军府的情形,一旦苗头不对,你就替我立刻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