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倾和长歌回到芙蓉居,未过多时,果然有月夏堂的女婢将药膏送了来。
长歌平日里饱览医书,多少也懂得些处理外伤的方法,遂先用清水替婉倾清理了伤口,又将药膏为她仔细地涂在脸上。
“都是我不好,在府里长了这么大,竟然对画像的事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害你受这样的委屈”,长歌将药膏放到一旁,借着烛光看着婉倾脸上那道刺目的血痕,心里绞绞的疼。
“这怎么能怪你呢。”婉倾轻轻扯了下嘴角,故意浅声道,“长歌少爷,你现在也知道了,夫人将我许给你,只不过是为了在我和将军之间划清界限,所以你大可不必太当真的。”
“你别这样想。”长歌的脸色微微沉了些,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承认,在刚刚猜到娘的用意时,我的心里和你一样不好受。但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我喜欢你,如果从一开始就是错,我愿意和你这样将错就错下去。”
“长歌——你怎么这么傻呢。”婉倾有些气恼地从长歌眼前走开,听了他一番话,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勇气面对眼前这个如水般明澈的男人,他的天真和善良总是带着一种以柔克刚的魔力,一点点瓦解着她复仇的决心。她太害怕看到他得知真相时的绝望,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从未想过要真的伤害他。
“倾儿。”长歌走到她身后,将她抱在怀里,“我知道这对你一样不公平,可我愿意等,等着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天。”
“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又何必要说这些话自降身份呢。”婉倾也不动身,由他揽着,只怔怔地望着窗外,淡声道,“你身为贵胄,将来皇上定会御赐一位金枝玉叶与你成亲,就像当年把夫人赐给将军大人一样,而我,却不想做第二个画素。”
话说到此,一颗泪珠从婉倾的眼睛里滚落,划过才上了药的伤口,带着钻心的疼。此时此刻,她多想对他说,当年正是你的父亲抛弃了我的母亲啊,站在你面前的,就是画素的女儿,你让她怎么能爱上你。
“不会的,你相信我,我会一直对你好的。”长歌将她抱紧了些,像个孩子抓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生怕被谁抢走了一般。
婉倾无奈地转过身,和他的目光交汇在一处,莞尔道,“以后的事,我们谁也说不准,不如就交给时间吧,也许时间会给我们一个更好的答案呢。”
“你说的对,时间会证明一切的。”长歌把她的手拉至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温声道;“天都快亮了,你早点休息,我回书房去了。”
婉倾点点头,送他出门,自己躺回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得以入睡。
次日,阳光静暖,采沁因惦记着婉倾脸上的伤,一大早便跑到芙蓉居来找她。婉倾起床后简单梳洗,因伤口淤肿,也便不施脂粉,弃了钗环,只将头发松散地束在身后,出来和她说话。
“大嫂子把药膏说得那么神奇,怎么我瞧着倒一点效果也没有。”采沁朝婉倾凑近了看看,道,“等吃了早饭,还是让三哥请个好大夫来看看才行。”
“药才用过几个时辰而已,你当是王母娘娘的什么灵丹妙药不成。”婉倾笑笑道,“我既是有意划伤的,怎么好今日就请大夫来瞧,如此一来,不成了在演苦肉计了。”
“你怎么也是个多心的。”采沁皱了皱眉道:“我娘毕竟是公主嘛,脾气不大好。昨日那样的情形,大家都看得出来,你若不给她个台阶下,要怎么着才算个完呢。如今事情过去了,你只管把脸上的伤医好,别人怎么说由他们去。”
“四小姐,您这几句话,让奴婢心里宽慰了许多。”婉倾淡淡一笑,又道:“我倒没什么,只是妙汐她确实是一时糊涂,就这样被赶出了正苑,却是罚得有些重了。”
采沁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可是娘的气还没消呢,我也不好说情。不如再过些日子罢,等这件事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去求娘把她调进来。”
“如此,就多谢小姐了”,婉倾淡声道。
“不用,你和我还客气什么。”采沁看了看婉倾,笑道:“今日你起得晚些,三哥已经去后花园练武了,他说你脸上有伤吃不得油腻的东西,方才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菜粥,被我抢先一步将送饭的丫头们指使到汀兰馆去了,你就到我那里去吃罢!”
婉倾好声应着,同采沁来到汀兰馆,两个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完早饭,才盥了手,忽然看到院墙外头飘着一只淡蓝色的纸鸢,花样虽有些旧了,但却扎得十分精致。
“呦,好漂亮的纸鸢啊,我们也去瞧瞧!”采沁素来闲不住,见到有人在汀兰馆外头放纸鸢玩,也忙拉着婉倾出去看热闹。
两人行至门口,看到几个浣衣房的小丫头,叽叽喳喳地正玩得高兴。
“让我来,让我来!”采沁跑上前去,朝拿着线轮的那一个道:“我还能放得比你再高些!”
几个丫头见是采沁,也忙恭敬地把线轮让给她,大家退到一边瞧着。采沁接过线轮,一边跑一边拼命地放线,只顾着高兴,却不想那纸鸢越飞越远,没多久就借着风力一头栽了下去。
“哎呀。”采沁颇有些懊恼,踮起脚尖朝纸鸢坠落的方向看了又看,“该死,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婉倾从台阶上走下来,朝采沁道,“好像是秋雨苑的方向,不如咱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回来。”
采沁应允,忙带着众人沿着汀兰馆一路找过去,终于在离秋雨苑不远的账房门口,见到那只纸鸢挂在高高的梧桐树上。
采沁仰着脖子在树底下转了好几个圈,叹气道:“我早便和爹说,我也该像哥哥们那样学些功夫才好,可爹偏说女孩子家家学什么武功,到时候嫁都嫁不出去。你瞧,这纸鸢是找到了,可是要怎么拿下来才好,莫非要我们几个叠罗汉不成。”
“这么高的树,叠罗汉太危险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会爬树的家丁呢?”婉倾出主意道。
“家丁?”采沁漫不经心地朝不远处望了望,正好看见有个小厮打扮的路过,便忙朝他喊:“喂,你过来一下!”
“四小姐是在叫我吗?”
那人回过身,婉倾见了心下倒是骤然一紧,原来这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青羽。婉倾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后花园当差的时候,自从进了芙蓉居,便一直未能与他见面,想来是正苑守卫森严,他怕露出马脚,也便不敢贸然相见。
“对,就是你,快点过来!”见青羽走近了些,采沁才笑道:“我们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能帮我取下来吗?”
“哦——”青羽随声应着,目光却瞥向婉倾脸上的伤,婉倾则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声。
“真的,那太好了!”采沁将他朝树下推了推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爬上去啊。”
“是。”青羽虽然轻功极好,但为了在将军府中不引人怀疑,也便丝毫不敢暴露,这会子只将衣襟在腰间系稳,两手抓着树干一点点地往上爬,可奈何纸鸢挂得实在太高,上面的枝杈又十分细弱,若实打实地踩上去,不免摇摇欲坠,青羽也只得略提着些内力,才将风筝稳稳地摘了下来。
“你可真厉害!”采沁接过纸鸢,不忘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不曾见过你呢?”
“奴才青羽,负责在账房上夜。”青羽淡淡一笑,不愿久留,因道,“若小姐没别的事,奴才告退了。”
“你等等!”众人随声而望,但见温长楚正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上。
青羽心下一沉,刚才自己摘纸鸢的过程大概是被他看见了,温长楚是习武之人,断没有温采沁那么好糊弄,恐怕是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