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劫后余生的数百夏关骑兵,带着一车车的尸首和伤员,以及闹哄哄的将近两千头牛羊战马等牲畜,踏着血红色的夕阳余晖回到夏关城时,举城震惊。
在城门值守的士兵,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他们难以置信地发现刚进城的那支衣甲残破、灰头土脸,看着狼狈不堪的队伍居然是昨天出征的袍泽——夏关军敢于号称自己是最强精锐,凭借的是悍勇无双的战力和百战百胜的战绩,绝不是浪得虚名,在人们的印象中,何曾如此不堪!
见到这一幕的夏关城百姓们,心里也产生了极大的疑惑。
匈奴大军杀过来了?
在久经战火考验的夏关人眼里,匈奴入侵,是解释夏关军骑兵这一次所遭受的史无前例的惨重损失的唯一合理的理由,却没有人能够想到,此次夏关骑兵出动的目的仅仅是围剿马贼、解救牧民,更无法想象,两百多年来,一直被夏关人视为圣地顶礼慕拜的将军谷,居然会变成吞噬上百名夏关军战士英魂的巨大陷阱。
最令人感到愕然的,是领兵的都尉刘开,已变成应烁鞍边的一颗首级。
重伤的战士被及时送去就医,二十余名死里逃生的牧民,千恩万谢地将以应烁为首的恩人送入军营,然后依依不舍地带着失而复得的牛羊牲畜返回家中。
因担忧或者疑惑而上门询问的人络绎不绝。
由于来的人实在太多,这些牧民们相互商议了一下,决定把前来问询的人全部集中到那名跟随应烁等人全程参与战斗的年轻牧民家中,由他作为主讲向大家叙述昨晚惨烈一战的详细经过。因为这位牧民受伤不轻,身体虚弱,这个新闻发布会断断续续地一直进行到深夜,才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杀得好!”
都尉刘开的种种劣行令所有人都感到极度愤慨,得知这个奸险小人被应烁以临阵脱逃的罪名当众执行军法时,众人不禁大声叫好,纷纷对应烁赞不绝口。
消息很快便传播开来。
刘开死了!
堂堂一营都尉。居然被协同作战的斥候以“临阵脱逃、视同叛逆”的罪名执行了战场军法,斩首示众,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夏关军法里确实有斥候侦骑在必要时代行监军之责,处死逃兵叛将等的相关军规律条,但夏关军作为百战精锐,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百年来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夏关将军刘永,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当场雷霆大怒!
当天夜里,应烁、应培、方磊三人,杨焘、王琥两位军侯,以及此次出征的夏关军中的一干都伯、队率乃至什长,随着一声令下,被悉数召进了将军府。
将军刘永,两位副将,各营都尉,齐聚一堂。
夏关作为军事要塞,军政一体,刘将军一手遮天,掌握生杀大权,在军侯杨焘汇报战况后,夏关军的几位主要将领,开始对应烁斩杀刘开一事进行审讯。
与寻常的边关守军不同,从第一任夏关将军草创夏关边军开始,夏关军的地位就十分的超然,其他关城守将顶多是个校尉,而夏关则一直是将军,而且在大汉军律的基础之上,夏关军中还有一套独有的夏关军律,两者相辅相成。
夏关军律确实明文记载,斥候临战时在必要情况下可代行监军,但具体什么情况才算是必要,这一点有些难以界定,应烁凭此一条悍然斩杀刘开,实际上也是冐了很大的风险,因为最终裁决权在夏关将军刘永的手里,判定合法,应烁这一次就什么事都没有,判定违法,就很可能面临牢狱之灾甚至是性命之忧。
面对一致的供词,刘开的罪行是无法否认的。
审问应烁时,他只平静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没有自辩。倒是军侯杨焘严格遵守事先承诺,不遗余力地为应烁辩护,一干队率什长也一样,大家众口一词地坚定支持着应烁,至于被折腾得半死的王琥,已完全没有反咬应烁的勇气。
夏关军高层分成了两个阵营,王副将为首的半数认为刘开该杀,以骑军副将刘理为首的半数,则态度鲜明地认为刘开罪不至死,而应烁身为兵卒,却以下犯上擅自斩杀了主将,影响极其恶劣,应该杀之以儆效尤。
双方争执不下,刘将军没有当场作出判决,而是将应烁羁押候审。
“好一个刘理,够无耻!竟对小爷使连环计,真是受宠若惊啊!”享受着为人两世第一次牢狱之灾,应烁并没有太多惊慌,反而评价起死对头刘理,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杀自己,从昨天出征开始,一步步环环相扣,杀机四伏,如果不是应烁自身实力足够强悍,只怕早已身遭不测,见自己活着回来,刘理显然不甘心。
尽管放马过来吧!
应烁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且不说有数百夏关军兄弟,便是获救的牧民们定然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明天,此事在夏关就会人尽皆知,刘开的劣迹经过百姓的口口相传定会越描越黑,城中的民意不出意外肯定是一边倒地支持自己的。
而父亲应栋和族中长老,得知自己身陷囹圄后,肯定会营救,以应氏在夏关两百多年的影响力,即使不能正面抗衡将军府,单也绝对不可小觑,此前刘永将军没有当场作出裁决,定然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应氏是一个强悍的军旅世家。
要实在不行,自己还有一个牛逼拉轰的师父,关门弟子落难,他老人家再玩世不恭也得施援手不是吗?大不了日后小爷也隐姓埋名,浪迹天涯……
第二天,万事皆如所料。
“话说前日,夏关骑兵出关围剿马贼,都尉刘开应对不力,中了匈奴骑兵的埋伏以至于损失惨重,刘都尉临阵脱逃,应氏少主应烁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经一番殊死搏杀击退伏兵,最后抓住了隐匿的刘开,当着数百人的面,斩首示众……”
茶楼酒肆里,开始流传各个版本的事件经过,引起了极大反响,临阵脱逃的刘开被当众斩杀,人人拍手称快,应烁遭奸人陷害锒铛入狱,人人义愤填膺。
与此同时,应氏一族开始行动,数十名雇佣信使带着相关信函,日夜兼程地赶往辽东郡各县,将此事的消息带给各地的世家——应氏哪怕被压制,在辽东郡各地的士族世家中,却依旧有着不俗的影响力,应氏有难,他们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