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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病

苍白的图书馆,时不时出现书本堆砌的声音,像是巨响一般荡在这里,震得灯管似乎都要掉下来。

窗外是黑压压的云,披在雨线之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整个世界像是装着灰色帷幕的舞台,纵使人们再怎么讨厌,却不得不呆在这里,扮演不得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三个人都到齐了。

展原颢的脸愈加清瘦,憔悴得像患上了会导致死亡的大病。这场大病他至今未愈,痊愈也遥遥无期。

欧阳尹夏则是一如既往地孤僻,寂冷,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了。不说话,甚至似乎连呼吸声都不会发出,飘游在书柜之间,机械地做着工作。

雪莉脸色苍白,嘴唇不知为何泛白,又透着死血一般的殷紫,双腿在悄悄发颤,双手无力地撑着书柜吃力地整理着书,眼睛似乎睁不开,意识不清地胡乱拿过一本本不应该放在一起的书籍。

外面的大雨哗啦哗啦,也一样震得大家耳膜生疼。

展原颢发现她的不对劲,走到她身边看着她。

“雪莉……你怎么……”

“原颢学长啊,有事吗?”她费力地扬起一丝浅笑,努力撑开半边眼睑看着他。

“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皱起了眉头。

“没怎么,就是……觉得,有点冷。”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竟然还有些口齿不清。

“冷吗?我让人送件衣服过来。”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出了家里的电话。

“不……不用了……你不用麻烦周管家送来,他每天帮你爸爸的忙,还要考虑你的事情,实在很忙。”

他愣住。

她怎么知道管家姓周,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一下子想不出原因。

“我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工作吧……”

她转过身,背对展原颢。

她不想见到他吗?

他只好转过身,暂时离开一下。

突然听见背后有异样的声音,他又转回去,却发现她倒在地上。苍白的光芒投在她身上,发出刺眼的颜色。

“雪莉!雪莉!”

他蹲下身,使劲摇着她的身体,大喊着,她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急了,赶紧抱起她冲出这个冰冷的地方。

图书馆更加寂寥。那么多的书都是死的,灯光是死的,空气也凝结住。欧阳尹夏仍旧整理着被他整理了好几遍的书,没有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在更深的寂静侵蚀了这里之后的几秒,他娴熟的动作停了下来,发疯似地奔到百叶窗边,看见展原颢抱着不醒人事的她进了车,随后,红色刺眼的车灯在朦胧的灰色里一点一点模糊。

他低下头,眼底是复杂的光芒。

转过身,继续做他的工作。

“她得的是急性脑膜炎,最好把她的家属请来。”

他的脑海里,不停回放着这句话。

家属?

在她身上,他找不到这个词的归属。

怎么去找她的家属?

家属!

他身边知道周管家的人,只有白雪和……

他顿时心跳加快,尴尬地笑起来。

白森宇!对!可以找他!

有件事他非做不可了。

大雨之中,白邸一片宁静。

白雪正在书房里写日记,心头突然一阵绞痛,一皱眉头,一阵不安。

“小姐,小姐,原颢少爷来了。”

白雪一惊,欣喜地从书房里跑下楼来。

而展原颢却没有任何安静下来要作客的意思,风风火火地忙问管家白森宇在哪里。随着管家的指引,他大步跑上三楼的小观景台,不看白雪一眼,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看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突然想起雪莉所说的那些话,心慌意乱起来。

展原颢来不及等待通报,直接跑到白森宇身边。

“白叔叔,有件很紧急的事情,求您马上和我去一下医院。”

“怎么了原颢,发生什么事了?”他还在喝着温茶,听着雨声,坐在休闲椅上看着散文。

“拜托了,白叔叔,我路上给您解释,现在马上跟我去医院啊!”他等不及他同意,拉着他就下了楼。“白雪,你也一起来。”

白森宇一头雾水,但想到展原颢的本质和品行,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了。白雪则是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恐惧一刻也没用停止过侵吞她的心脏。

来到医院连车也来不及停好就带着白森宇一行来到雪莉病房前。

“原颢,你这到底是……”

“白叔叔,你看看她。”他打开病房门,指着床上那个昏睡不醒的女孩,“您认识她吗?”

在打开房门那一刹,他全身像触电了一般,每一处神经都麻木起来。他的最痛,现在躺在那儿,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消散了以往的活泼还有那一日的刚强气焰,这更让他痛苦。

“从今以后,我姓雪,不姓白……”

回忆倒带,那番几经狠狠镇压的痛楚最终那么轻易地在短短一秒之内就喷发出来。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没有表情,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感情倾向。

白雪已经瘫坐在一边的座椅上。

这一刻来了,纸最终还是被火烧成灰烬。

“她叫雪莉,白叔叔,您认识吗?”

他又问了一遍。

雪莉!

他的心脏一下子像是被挖走一样。

眼圈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劳累所以才充血。

“她怎么了?”

白森宇问到。

“她得了急性脑膜炎,医生让家属来医院……”

“现在还有危险吗?”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有其它潜在危险。”

白森宇低下头,不再多问什么。

“白叔叔,她……是雪爱吗?”

他不敢动,连别过头这个动作也不敢做出。

“白叔叔,请您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雪爱,如果她是,请您现在就去主任办公室,如果不是……”他冷静下来,“那么抱歉了,害您助长我的任性和无礼,浪费了您的时间,我向您道歉。”

他还是沉默,深埋的头颅似乎沉重得让他难以抬起。他没有否认,这样的沉默让展原颢狂喜地确定,她就是白雪爱。可是,顿时他又心生悲伤。

见白森宇很久不说话,他明白,他仍旧介意着几年前的那件事。眼神黯淡下来,着实瞧不起这个连自己最爱的妻子都不信任的人。

“不是雪爱吗?”他这样反问,却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他自信地肯定,她一定一定就是白雪爱,那个被宣布死亡了的白雪爱。可是为什么不见雪娜?传闻说,她去了很远的国家,做慈善工作,再没有回过国。

而这些,都是由同一个人宣布的。

展原颢转身走向那边呆滞的白雪,抓住她的手腕,冷笑着说:

“从你第一次见到她,你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吧?”

她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的泪珠陆陆续续滚落下来。她的手被他捏得几乎颤抖,引得她全身都在颤抖。

“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每一次都很认真地回答我,说雪爱死了,你不觉得心痛吗?明明活着的人,被说成死人,你不愧疚吗!”

“原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想……”

“你说吧,你还想说什么呢?说她不是雪爱,还是说你也被雪爱骗了?我听着,却再也不信!”

他用力摔下她的手,她的血液全都凝聚到那只手上,有些疼。

她泪如雨下,失声痛哭,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的所有,她的唯一,她的希冀,她的梦幻,一个不剩地被摔得粉碎。

他不再看着她,看也不想看。

“原颢……”他身后传来一个坚硬却无力的声音。“是主任办公室吗?”

展原颢愣了愣,点点头。

他走到白雪身边,蹲下身轻轻拍拍她的肩,叹了口气,独自去了办公室。

他告诉他自己,他没有承认她是他女儿,只是承认她是白雪爱。

次日午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苍白的天花板,左手边一直在滴的液体,有些微痛的手臂,白得让人眩目散发着淡淡酒精味的被褥……她才知道,这里是医院。

床边有一个人趴在她身边睡着了。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人不是那个人。这个人是展原颢。

隐隐一阵失落。

她早该知道不可能是他的。

他缓缓抬起头,她扬起浅笑:“你醒了?”

“咦?你怎么比我先醒?”他也笑起来。

“那不是很正常吗?你从来都睡得很久。”她话刚说出口便后悔了,她赶紧换个话题:“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急性脑膜炎,晚来一会儿你搞不好现在就去见耶稣了!”

“抱歉啊……”

“抱歉什么!”

“抱歉害你送我来医院还垫付医药费啊!我出院会还给你的。”

他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看得她有点害怕起来。

“你应该抱歉你撒了一个那么大的谎!”

“……”她一时迷糊,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白雪爱,你准备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

她睁大了双眼,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她还没有想过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真相拆穿的那一刻。

她只有用被子遮住半张脸,看着雪白的床,一脸木然。

“从南坻的那一次见面,你就认出我了吧!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把我害得有多惨,你怎么可以那么不负责地撒这样的谎呢!什么事都可以给我说啊,你要走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一般朋友吗?什么都不说就突然离开,音讯全无,你也真够狠的。”他见她一言不发,难为悲伤的样子,不忍心再说她什么,语气又立刻温柔了下来。“你……不喜欢白雪爱这个名字吗?”

“我……”

“为什么改名字,是想真的从此消失吗?”

“白雪爱是消失了,白雪说得没错,现在活着的,是雪莉……”

另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不管你姓什么叫什么,后天出院后都跟我回家。”白森宇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似乎一点也不因为见到她而有些许的颤动。

她却怔住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原来如此,所以展原颢才那么肯定她是白雪爱……可是。她的事情关他什么事,她又不是他女儿,这是他自己说的。是他说,他白白疼爱了她十几年,现在又来做什么?

回家?

回哪个家?他家并不是她的家啊!

她突然冷笑起来,直直地瞪着床另一边的他,说到:“家?我自己会回去,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白雪也走了进来,昂首挺胸,丝毫没有软弱的样子,底气十足地说:“爸爸已经在你的治疗方案上以家属的身份签了字,你还想怎么样!”

她先是一惊,然后嘴角上扬,笑得阴冷。

“是么?那好啊,后天出院,记得派车来接我,我的学费正好还没赚到呢,得找人给我交学费才行啊!”

白森宇没再说话,转过身走了。

白雪低下头,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展原颢,安静走了。

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突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良久。

“雪莉,饿了吗?”他微笑。

她惊住,看着他永世不变的温暖,心底一阵纠结。

“嗯,睡了那么久,有点呢。”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去买吃的,要不就叫周管家送家里的东西来。”他站起身就急急忙忙准备往外走。

“诶!原颢哥。”她急忙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转身疑惑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了。

“不用那么麻烦,你随便买点就行,叫管家送太麻烦……还有……就是,不要,对我那么好。”

他笑:“我对你好了吗?买午餐,就是对你好?你要求也太低了点。”

“你……觉得,你这样对我,值得吗?”

她很有勇气地这样问他,却不敢抬头。

他的笑消失了,疾步走到她床边,突然捏住她的下颚,凑上去轻轻吻了她一下,吻得她猝不及防,怔怔地睁大眼看着他。

他看见她这副惊讶的表情,不禁得意笑起来:“这是你欠我的,我自己来索取好了……不管值不值得,我愿意,你管不着。”

“你喜欢的,是白雪爱,还是雪莉。”

她这一问,一下子冻结了他的心脏。

是啊,他爱的,到底是白雪爱还是雪莉?

“那么我问你,你是白雪爱,还是雪莉。”

“我……”

这次,轮到她说不出话来。

他继续说:“如果你是白雪爱,那么我爱的就是白雪爱,如果你是雪莉,我爱的就是雪莉,如果你是甲乙丙丁,那么我爱的就是甲乙丙丁。”

他背对着她,沉着声音说。

“可是……如果我爱的,不是你呢?”

她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说。

他走了。

好久都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呆呆看着窗外的天,灰蒙蒙的,还是在下雨。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直到脖子扭得发酸,她才躺下,闭上眼想逼迫自己睡着。

晚餐如约而至,躺在一边的柜子上偷偷哭泣。她根本连盒盖都没有打开。不管里面装盛的是多么美味或营养价值高的食物,明天变质腐坏后也一样只能是被倒掉的垃圾。

她告诉他,说她喜欢的是欧阳尹夏。

这样子,他就会死心了吧,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让她为难的,也绝对不会为了他自己而要她放弃她的幸福。

没有人再来探望她了。

这几天,谁都以为她正在医院里幸福地和她爱的人以及爱她的人开心地在一起,接受他们细致入微的呵护。

这就是她的目的。

她要一个一个地拔掉那些为她输送血液的人们的血管,这样她才会舒服一些,舒服一些地痛苦。

病还未痊愈,医生建议多住院几天,于是,她看着窗外,过了一天又一天。

病房里只有那盏灯陪着她,她并不孤独。

手机已经关了机,不打算再用了,她拆了电话卡,把它扔出窗外。这部手机,是原颢送的,她打算封存起来,算是告别吧。

立秋过后,是处暑。

这个夏天,转眼就在悲伤的结局中流走。

穿上了这个秋季的第一件外套,她在新管家的接送下,时隔四年后第一次踏入白邸,变得她不认识了的白邸。

院子里满是白玫瑰,秋千已经不见了,连院角的那棵高大樱花树都已经被拔掉换栽了银杏。白森宇换了房间,从前的卧室现在变成了客房。

她从前的房间还留着,同她记忆中的房间一模一样,所有陈列,所有装潢,甚至连她的床单被罩都整整齐齐躺在床上,一尘不染。

只是,衣柜是空白的,所有曾经盛放她东西的地方,都是空白。

她没有带任何行李,这里只是她的临时住所,她为什么要把东西搬到临时住所来?

晚餐的气氛冷得可以降雪,有谁可以想象得到,这是父女重逢后的第一顿晚餐。看着周围全都不认识的佣人和管家,她一阵嫌恶。

“明天,你去买你需要的东西,信用卡管家会给你的。”

白森宇擦了擦嘴角,很平淡的样子。

“哦。”

她只冷冷一字,算是同意。

她去逛最豪华的商业中心,买以昂贵出名的名品服饰,不眨眼地刷卡。

项链手链,成批成批买下,没有耳洞,不能放过,去弄了五个耳洞,左边两个右边三个排在一起,再去买耳饰。

刷卡,刷卡,再刷卡。

她好像是要刷爆这张资金雄厚的信用卡,不管那些东西她会不会用得到。

“小姐,天已经黑了,您买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该回家了?”

走在商场一楼的时候,身边提着大包小包的一个女佣冷冷问到。

她很不爽地转过身,冷冷看着她,傲气十足地说:“你急着回家吗?我可不急,我还要去买别的东西,谁都别想走。”

“该买的你都已经买了,现在你还要买什么!”

“需要你管吗?”

她瞪了女佣一眼,转身昂首阔步。

女佣都向她翻白眼,却也只能跟在后面摇摇摆摆地走着。她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比正牌小姐白雪还要拽。

十点的时候,让女佣司机们自行解散,爱去哪儿去哪儿,自己一个人去了南坻。

尹夏今天不在,明明不是他的休息日。员工们看着穿戴奢华的雪莉,全都围拢过来上下打量,笑着和她开玩笑。她从他们那儿得知,尹夏请了半个月的假,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经理从酒保那儿收到雪莉光临的消息,立刻从办公室出来,交给她一份传真。

上面印着的,是东京大学的入学申请。

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对经理说:

“叔叔,借一下你的电话,算了,不用电话,国际长途话费不菲,借你的电脑一用。”

她坐在经理的办公桌前,喝着果酒,微微皱着眉头,快速地打下一封不长的信。

外公:

劳您挂念,我过得还算不错,东京大学的事,我会考虑的。其实我也很想来您身边,和你一起过宁静的生活,那么久没有联系您,完全是有原因的,请您听我对您说。

您说的是对的,妈妈跟着白森宇,不会幸福。四年前,我和妈妈离开了白森宇的家庭。您记得妈妈有一个追求她很久的大学同学吗?我以前在日本的时候见过他,那个时候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跟着他叫叔叔,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欧阳景。在妈妈和白森宇结婚之后不久,欧阳景也和一个叫苏晓的女人结婚了,也就是这个苏晓她告诉白森宇,说欧阳景和妈妈之间有越轨的关系……白森宇那个混蛋他竟然只因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而我,也被白森宇冠上孽种的罪名。妆月甚至对外宣布,说白雪爱死了,雪娜去了中美洲从事慈善工作。

我恨透了他!原想着妆月应该会站在我们这边,坚定地相信她的母亲,可是,在我和她三年后相逢的时候,她竟然只字不提妈妈,只关心她的原颢。她甚至以妈妈为耻辱!我也恨她!

搬出来之后不久,妈妈就病了,我们没有经济收入,于是变卖了很多首饰,才勉强买下一个偏僻的一室一厅的二手小公寓,您送我的钢琴我从白森宇家带走了,那是完完整整属于我的东西,不能落在那里。为了维持生活,我出去打了很多零散的工作,也因此成长了很多,现在倒应该谢谢白森宇,不然我还是小时候那个傻傻的白痴。

他们都犯了罪,都应该受到惩罚。这是我这几年一直放在心中的信念。

我会很快去您身边的,您盼望的日子很快就会来临了。

外公,请您不要太过悲伤,妈妈,她已经去世三年了,她会在天堂,不会痛苦。

我要履行我的信念所带来的承诺,对道义的承诺。

请您等我,办完这些,我会马上来日本。

筱原清子

她发出了邮件,抿了一小口酒,得意地笑了。

她要向她母亲道歉,她失信了。

午夜,她像不再像平常那样离开南坻。

回到白邸,她洗了个澡。

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还未恢复血色的脸,曲卷的头发,耳上的五颗钻石闪亮……她不由自主冷笑。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雪娜干净明媚的样子,轻声哼唱着《红蜻蜓》的曲调……

她一定要为她报仇。

不要他死,也要他生不如死。

新的一个学期。

许莘茹躲在走廊转角,看着一个人失魂落魄般走在空荡走廊上的欧阳尹夏,一阵心疼。

她在想,是不是应该再为自己努力一次?

雪莉和展原颢一起吃着无味的午餐,看他笑着,就好像他已经完全忘却了她曾经对他冷冷说过的那些话一样。

她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原想让他离她远一点,这样才能把对他的二次伤害降到最小,可是,现在又怎么让她能开口再用冰冷的话驱逐他的温暖?

只有这样吧,大家都当做不知道。

耳后突然一阵温热,一股香气进入她的鼻腔,她还未来得及转过头,一个低低的声音便进入她的耳膜:

“下午三点半,我在欧阳学长的钢琴室等你。”

她没有再转头,看见眼前的展原颢对她身后的这个人笑笑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便从她身上移开了,又继续吃着他的饭,和雪莉谈着无厘头的话题。

她也应和着,就像没有听见刚才那句话一样,接着他的话题胡言乱语下去。

三点半吗?

想做个了断也好。

初秋的阳光仍然有些耀眼,不过已经锐减了炽烈的温度。紧闭的窗户削弱了蝉的残声,微弱,夹着阵阵凉意。

雪莉看着站在窗前那个漂亮的背影,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走了进去。

“说吧,什么事。”她率先开口。

许莘茹慢慢转过身,眼里却全是不流出的眼泪。

她微微一怔,愣住。突然迷糊起来,分不清此刻的许莘茹到底是什么心情,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她想得太狭隘?

“雪莉……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记得吗?”她的声音有不均匀的颤抖,雪莉很敏锐地起了疑心。

“两年,怎么了?”她立刻恢复到一脸冷漠与不屑的样子,侧过身对她说。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的这两年,我对你好吗?”

“啊……这个问题嘛,你自己才最清楚吧?!你到底对我好吗?问你自己吧。”

“我,许莘茹,自以为对你忠诚,对我们的友情忠诚,可是,为什么我收不到同样的回报?”她的声音还是不均匀地颤抖,眼泪仍旧没有掉下来。

回报?

她立刻懂了。

冷冷一笑,她对许莘茹说:“你想说我也要对你忠诚吗?”她又转过身,正视着她,继续说:“我想问问你,我,凭什么要对你忠诚?我和你,有友情可言?”

“没有吗?从前,你和我在一起可以开开心心地笑,可是,自从他出现在你生命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变了。”

她听到这儿,突然眉开眼笑地鼓起掌来,一副激动的样子大喊着:“说得好!说得太好了!许小姐的分析能力真好!”

“你也这么觉得吗?”她依旧一脸哀怨,惹人怜的模样。

“我觉得什么?我觉得是我故意要接近欧阳尹夏?还是我捷足先登,后来居上,抢占我所谓朋友的倾慕对象?!”

“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欧阳学长,可是你为什么还要……”

“还要什么?!还要和他交往是吗?”她恶狠狠地瞪着许莘茹,突然大吼起来:“我不稀罕他!我告诉你,我不稀罕!!!”

“雪莉,我求你,如果你真的喜欢欧阳学长,好好对他吧,我求你了,不要让他那么难过……”她突然之间跪坐在她面前,眼泪也终于掉落出来,发出啜泣声。

她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面不改色,瞪着她。

“许莘茹,喜欢他是你的事情,麻烦你不要把我牵扯进来,我不想介入你们这些该死的爱情,你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可是,可是,欧阳学长他喜欢的人是你啊……我求你放过他吧,不要让他喜欢你,这样他才不会那么难受……呜呜呜呜……”

她惊了一下,可是马上回过神来,两手交叉怀抱在胸前,冷冷地说:

“呵!你们怎么都一个样,自己得不到的就说都是别人的责任,你又凭什么说他喜欢我,我和他没有瓜葛,我求你了,大姐,别把我和他牵扯到一块儿行吗!”

“雪莉,雪莉我求你,你放过欧阳学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求你了……”她哭得歇斯底里,抱着雪莉的左腿,在她面前似乎软弱无力,任凭宰割。

雪莉却一阵恶心,用力把她推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然后笔直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许莘茹,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你给不了我的,你就是一只小绵羊,装出一副软弱的样子,怀揣着灰黑的阴谋活着,这样一只小绵羊可以给一只老虎什么东西呢?饱餐一顿?可惜,我看到你都觉得反胃不想吃!”

她想转身离开,不再和她毫无意义而痛苦地交谈下去,可还未转身,许莘茹又说话了:

“那么,求你,不要出现在欧阳学长面前,他看见你会想起以前那些事,你是他妹妹啊……”

“闭嘴!”她像狮子一样咆哮,同时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许莘茹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颊,眼泪如夏雨一般。

此刻,雪莉心里透出一种奇怪的痛快感,看着她发红的脸颊,她心满意足。有侮辱她母亲行为的人,她是绝对不会手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资格指责她母亲。

许莘茹又抬起头,泪眼汪汪看着她,:“雪莉,恨我就用力打吧,我说的是事实。”

“啪!”

又一记耳光。

“这样下去你和欧阳学长都只会痛苦,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们是兄妹……”

“啪!”

她像机器一样面无表情地抽打她的脸。

“雪莉,你是喜欢欧阳学长的吧,可是你不能喜欢他,你……”

“啊——你想死是吧!”雪莉突然着魔了一般大叫着猛地把他推到在地,骑在她身上疯了一般地不停抽打许莘茹原本已经红热的两颊,整个教室,甚至整个走廊,都只能听见许莘茹的尖叫和响亮的耳光声。

她真想打死她,打死这个口无遮拦的白痴。

“放手吧。”

一只冷冷的手伴随着低低的叹息似的声音,抓住了雪莉的正在疯狂挥动的手臂。

她倒吸一口冷气之后又微微喘着气,低下头。她知道是尹夏,他来救她了。

于是,她成全他,从许莘茹身上站了起来。

“你这样,才会好过一点吗?”他竟然开口这样问她!

她的心脏在悄悄猛烈地跳动,握紧了拳头,双肩也在微微颤抖。

“是啊!这样我才会舒服!不行吗!”她猛一抬头,直直地盯着他,又用力给了还躺在地上的许莘茹一脚,甩过头,大步逃掉。

这一眼,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雪莉已经走到了学校大门口,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往回拖。她甚至还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正面,踉踉跄跄几步后,才大喊起来:

“你是谁啊你!”

“你管我是谁!”

来者也气势汹汹,还是疾步拽着她走。

“喂!你放手!我自己会走!神经病啊你!”

对方没有说话,她从后面看到她那一头繁杂的小波浪短卷发,有些眼熟,像是圉旭的某个老师。

“听见没有,神经病!放开我!你聋了?!”她大吼着,引得路上的学生都带着隐隐的哂笑,好奇地看着她们。

那个老师拽着她径直往行政楼去了,毫不客气地把她甩入一个肃静的办公室。

校董坐在正中央的办公桌前,埋头疾笔写着什么文件,一脸平静。许莘茹此刻竟然也在这里,坐在一边的黑色沙发上,正在用腾着热气的毛巾敷红肿的脸颊。她也气定神闲,脸上明显地写着“雪莉,我来看你的好戏了”。

雪莉突然笑起来,明白了短时间发生的这一切。

“校董,这丫头在校内动手殴打同学,您看怎么办。”那老师走到她身前,一本正经地说着。

“得了得了,”雪莉不耐烦地横眼看着那老师,“不用装什么义正词严,我知道你们想干嘛,走什么过场啊!”

校董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打许莘茹同学?”老师说。

“不为什么,她欠打,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收拾一下她。”

“你这是什么态度,都到了校董办公室还那么嚣张!”

“校董怎么了?校董了不起?是多一只眼睛,还是少了个鼻子?”

“不许你侮辱我爸爸!”许莘茹站起来。

“轮不到你说话,闭嘴!”她朝许莘茹大吼着。

“你这样的学生怎么能进圉旭呢?”校董笑着看着她说,“开除你,你看怎么样?”

“我进圉旭也不是我自愿的,还不是您的千金非得让我进来,你以为我喜欢吗?垃圾的教学,人渣的老师,最重要的是——无用的领导。”

“啪”一声,老师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吼着:“你这是什么教养!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她转过头狠狠瞪着老师,一耳光打回去,阴险地笑着说:“你不是人渣吗?好吧,我承认我是东西,总比你是奴才好!”

老师还未来得及还手,她抬起腿,一脚踢到老师腹部,用似乎愉悦的声音说:“这是赠品,买一送一。”

校董和许莘茹早已站了起来,呆愣地看着她狂妄的一举一动。

“你监护人的电话号码是多少,通知他来把你领走吧。”校董拿起电话听筒对她说。

“好啊,我也希望他能来,让你们俩会会面。”

她无视眼前捧腹蹲下的老师,转过头笑着面对校董。

已经恢复沉静的校董办公室内,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校董傲气十足地吐出这两个字,脸色却在门打开之后豁然开朗,笑容灿烂起来。

一身蓝黑色西装,剪裁合身,庄重大方,进来的人昂首挺胸,严肃的脸庞没有一丝温和和急躁,目光直直和突然站起来的校董相撞。

“啊,原来是白董事长,您光临圉旭,有什么吩咐?”许校董笑脸盈盈。

“不是你打电话让我来的吗?”他走了进来,助手为他关上了门。然后他径直走到雪莉身边,歪着头看了看她红红的右边脸颊,大吼雪莉:

“不是你殴打别人吗!你怎么被别人打了!”

许校董倒吸一口冷气,没有说话。好在那个老师已经回去休息了,不然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许莘茹看着剧变的爸爸,站在沙发边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雪莉的父亲怎么会是……一个连生活都要自己打工赚钱的人,怎么会……

“对不起,我丢您的脸了。快点帮我办理退学手续吧。”雪莉给白森宇微微一鞠躬,笑着说。

“是吗?被开除了吗?那没办法了,我们走吧,圉旭这样优秀的学校,是容不下你这样放肆的学生的。”白森宇也一唱一和。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许校董赶紧走到雪莉身边,对着笑得灿烂。“之前是误会,孩子们的一点点小误会,我们何必参与呢?”

“小误会?我脸上这一耳光可是老师打的,这是小误会吗?”她不依不挠,不想轻易就让他好过。

“那个老师我会严肃地秉公办理的。”

“那就麻烦你了,”白森宇搭话:“我白家的人怎么能打架呢!这要是传出去了哪还有脸啊。是小女没有教养,是我没有管教好她!麻烦您叫那个老师有空来我公司找我,我请她喝茶。”随后他又转过头对着雪莉,露出严肃的表情,装模作样地大吼到:“你小时候不是学过空手道的吗!竟然被别人打,真是白学了!”

……

走到办公室门口那一刻,她转过头来,对着起身送他们离开的许家父女笑着,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过了,我,是老虎,记住了?!”

许莘茹怔怔地看着她,却只能低下头不吱声。

事情安然结束。

走出行政楼,白森宇看了看她右边脸颊,又目视前方,语气于之前大不一样,他说:“你还是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的人吗?一点涵养都没有,还去打架!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欺负我的人,凭什么不该打?侮辱我妈的人,凭什么不该打。”她理直气壮,同样目视前方。

两个人都趾高气昂,一样都是老虎。

他不再说什么,嘱咐司机把她送回家,他自己和助手打出租车回公司开会。她愣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进了车,看着他和助手走在街边的身影。

梳理整齐的头发让他看上去精神抖擞,没有笑容的脸庞却突然变得英气有加,高大的身躯,那一色蓝黑的西装更显出他的威武。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缩成一个黑点,眼里的世界开始模糊,她赶紧眨眨眼,坐正了身子,告诉司机,在下一个车站停车。

她告诉自己,记住,记住她要做的事情,不要动摇。她必须无视她现在因白森宇而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下车之后,她让司机不要对别人说起她的行踪,然后自己去换乘了开往城郊的车。

她去了母亲的墓园,告诉她最近发生的事。

她说,她有点意外,白森宇竟然没有再娶。还好,也幸好他没有再娶,不然她一定会玩儿死那个女人。

看着母亲那张温柔娴静的脸和慈爱的笑,她笑起来。

这样就坚定了她的决心,毫不动摇地去做她要做的事。

夜晚,她猛地又惊醒。

梦里还是他。

琴声停了,他真的走了。

眼里有些暗暗的光芒,她又闭上眼睛。

翻身,继续睡。

这次梦见的,却是苏晓。

蝉鸣殆尽,梧桐一天天变黄枯燥,漫天乱飞,再凌乱地铺满一地。手掌般的叶片干枯后微微曲卷,像是握住他们握不住的苍茫天空。

那么美丽的死亡,是她所欣赏的。只是唯一的缺憾是,他们不够毅然决然,依旧留恋这个世界的某样美好,把纯粹的悲戚美变成了一种悲剧。

早晨,白森宇,白雪,雪莉三人正坐在冷清之中吃早餐。一通电话打破了寂静。

管家走到白森宇身边,俯下身说是许校董打来的电话。

自那次之后,他好像就和白森宇攀上了交情似的,许多事情都要探探他的口风。

“管家,你给他说我不在家。”

管家去回话。挂上电话之后,他又走了回到白森宇身边,俯下身,对他低声说:

“董事长,许先生说,欧阳夫人病危,可能快不行了,您是不是要准备些什么,现在是欧阳家公子在料理,欧阳先生没有出面……”

后面的话,雪莉已经没有心思在听下去……

苏晓病危?

假的吧!一定是假的,搞不好是许家的阴谋,反正不可能是真的。

那天她不是还那么有精神地和她争吵吗?现在怎么就病危快死了?

太奇怪了。

她感到眼前有一些模糊,却苦苦地抽起了自己的嘴角。那样子好像红眼的恶魔在笑,有些可怕。

白森宇看了一眼表情奇怪的雪莉,又看了一眼仔细听管家说话的白雪,沉思了一下,说:

“白雪,你代替我去一下吧。”

白雪愣了一下,懂事地点点头,回答到:“我明白,吃完早餐我就去。”

雪莉放下碗筷,想丢了魂一样机械地离开饭厅,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阳台上,又哭又笑……

哈哈,苏晓快死了,苏晓快死了!尹夏快要没有妈妈了,那么就会和她一样了……

苏晓死了,可是她折磨的仿佛不再是苏晓,而是尹夏啊!

其实,她还是挺好的,坚强独立的女人,不对地位金钱屈服……不行!她在想什么!她要开心才对!目的不是就快达到一半了吗!她要开心才行啊!

阳光洒满种满白色大雏菊的阳光庭院。

一个瘦弱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园艺工作服手持大剪刀蹲在一大片白色大雏菊前,深深埋着头,皱着眉认真地修剪坏死了的雏菊。另一个微微年轻一些的男人手中端着茶,站在他身边。

“老爷,有位小姐找您。”一个女佣走进了院子,通报到。

在伺弄雏菊的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女佣,问:“她是谁?”

“她说她姓雪。”

剪刀落地,陷进松软的泥土里。

他两眼顿时填满了光芒,有些踉跄地就往门口跑。

打开大门,他的目光却又一下子黯淡下来,再跌入绝望的深渊。

这个小姐不是她。

“小姐,你找我吗?”

眼前的女孩看见他有些失落的神情,微微一笑,对他说:

“您忘记我了吗?还是没有认出我呢?”

“你是……”他又仔细打量了她一遍,眼睛再次放出光芒:“清子?!”

两个人坐在花园的餐桌前,眼望着繁盛的雏菊,一边聊天一边喝茶。

“你真的是白雪爱?长大了,也漂亮了!”

“叔叔,我改了名字,我叫雪莉,跟我妈妈姓。”

“可你妈妈不姓雪,她姓筱原,你永远不能逃避你是白家的孩子。”

“可我不是也叫筱原清子吗?”

“那是你外公疼爱你所以给你起的名字啊,不管你对你爸爸有多少怨恨,你是他的孩子,这个不可能改变。”

雪莉笑笑,低下头。

“欧阳叔叔,你说如果我小时候就知道尹夏是您的孩子,那该多好。”

“为什么?”他不解。

“如果我知道他是您的孩子,知道苏晓是您妻子,或许现在大家都会好过得多……”

她把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欧阳景。她怎么认识了尹夏,怎么和尹夏成为朋友,怎么认识苏晓,又怎么让苏晓进入这般田地,全都说尽。

她自己说得出神,而他听得入神。

……

“是我害了您的妻子,也是我害得您的儿子承受如此痛苦。”

他怔住了,早已怔住。

他没有想到,她们竟然过得那么不好。他以为苏晓当初的出走,是安排好了后路而不会狼狈不堪地生活的,所以他才想要以无动于衷来证明自己和雪娜的清白,他不清白不要紧,那样也会牵连到雪娜,他怎么能这样害她?

不爱苏晓,可是,他永远都亏欠她,亏欠她一个真正的交代,亏欠她一段真正的幸福。他还是想念他们的,那是他的儿子和妻子啊!

现在呢?

“叔叔,尹夏,他现在正在一个人在医院里面对恐惧的未来……他需要您……”

“尹夏……”

他的眼里突然有了些许光芒。

“失去妈妈,会是一种剧痛,您必须去支撑起尹夏……”

“那好,我马上就去,你跟我一起去。”

他站起身准备换衣服赶往医院,雪莉却仍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叔叔,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你和尹夏不是……”

“他怎么可能会愿意见到我。”

“她的情况与你无关,是她自己的心境所致。对了……你妈妈……她……过得好吗?”

他低下头问。

她愣住。她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回答。一个刚听闻自己妻子病危消息的人,还有怎么承受另一个噩耗?可是,她对着这样一个美好的人,说不出那个心痛的谎言。

“我妈妈……”她站起身,深深埋着头,不敢看他:“她……四年前……去世了……”

她说什么?

四年前去世了!!!

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脏也几乎停止了。他感到血液突然之间都往脑袋里喷涌,太阳穴剧烈地疼痛,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叔叔,希望您不要太过于悲伤,您要记住,您还有尹夏,以及,苏晓……对不起,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她灰溜溜逃走,留下痛得想挖掉心脏的欧阳景。

那么,他的这些雏菊,还要为谁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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