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繁楼一派繁荣,往来者莫不锦衣绸缎加身,非富即贵;歌声曼妙,琴声悠扬;花如玉穿梭其间,脸上的笑一直在加深,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叫姓左的出来!”突然,门口响起一道嗓音,怒气冲冲,随即门口出现一道身影,身后跟着随从。顿时,偌大的大厅没了声音,两边偏厅里的人都往外探头,台上跳舞的停了动作,弹琴的也停下了手。
花如玉心想是哪个不识相的,忙出来,见是熟客,忙行了礼,说:“孙大人,今儿怎么有空来捧场?”
孙兴然看也不看她,说:“叫姓左的女人出来!”
花如玉不以为意,自顾自说:“快给孙爷安排间雅间,要正对着舞台的,再找几个姑娘……”
“花如玉,你别说这些废话,我就要看见姓左的,让她出来跟我说话!”孙兴然倒是一点不领情,恶狠狠地说。
花如玉倒是不急不躁,坐在厅上唯一的一套椅上,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掸了掸衣袖,才问:“不知道孙爷找我们左老板何事啊?”
“这还轮得到你这个女人说话吗?姓左的女人再不出现,别怪本官毁了这儿!”孙兴然依旧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显得急躁。偏厅上的人闻言都露出不屑的表情。这绣繁楼是什么地方?左老板又是什么人物?她露一面巡抚大人都为她出头,哪儿还轮得到孙兴然这一小小通判说话?
“是谁啊,敢在我们绣繁楼闹事?”红袖缓缓从二楼缓步下来,一袭红衣衬得她肤如白雪。云髻峨峨,体态合度,蝶衣生香,她一出现,立即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
见是孙兴然,她掩唇一笑,说:“花妈妈怎么这么不小心,孙爷这么长情的人,想必是来找绿香的。”
孙兴然冷哼一声,说:“绣繁楼内还有明白人嘛,那就不多废话了,叫姓左的把绿香交出来。”红袖站到花如玉身旁,假装不解,问:“对呀,花妈妈,绿香哪儿去,怎么不见她?”
花如玉仍是一副不紧不缓的样子,说:“哦,绿香啊?她不是跟左老板赎了身出去从良嫁人了吗?”又转过来对孙兴然说:“孙爷,你来晚了。绿香早已不是绣繁楼的人了。”
孙兴然愤愤然,问:“赎身?谁敢放她走?”
“是我,如何?”左艳枫听见有人来报,出来看,正好听见这一句,便应了。“孙大人,您到我这儿来,次次都是为了绿香,这个我明白,可绿香等了您整两年,您一点也不想赎了她,拖着她的青春。这次是绿香不愿再等了,自己要出去,我便放她自由身。”
“胡扯,你根本是见利忘义。见了钱,就将绿香卖了!”
“这个自然!我们绣繁楼打开门做生意为的就是赚钱,姑娘是我的人,我想卖便卖。”孙兴然顿时语塞。左艳枫这才转了语气,说:“孙大人大可不必如此,绿香不过一卖唱女子,哪值得您这般大费周章?您也是有妻室的人,何必这样呢?绿香走前交给我一封信,您若愿意看,请随我来。”说完领在前头。
花如玉这才站起来,招呼众人坐下,又命歌舞奏起,一切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绯雪在台下暗处看得屏气凝神,拉着冕儿问:“冕儿姐姐,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我,我怎么,没看明白……”
冕儿哈哈一笑,边换舞衣边说:“你还想看明白呀?”雪儿说:“刚刚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还带着那么多人,好像真要毁了这儿似的,可是那位花老板和红袖姑娘却还笑眯眯的,还有左老板,她说了几句那人就听她的了?”
冕儿说:“左老板经营这间绣繁楼近十年,经历两朝而能屹立不倒,自有她的手段与心计,她的人脉广得很,她稍稍往那些个高官府里送一句话,自有人为她出力。你别看那个男人来势汹汹,不过是纸老虎。”雪儿摇摇头,仍是一脸不解。冕儿笼好长发,说:“绣繁楼内这些道道,深得很,你呀,别想太多,也想不明白。”说完就上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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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花魁大赛如期举行。
左艳枫与花如玉商量过后决定了几人参加,而令人不解的是,赛程举行了大半,往年的红袖姑娘和白羽姑娘却不见踪影。
眼见着锦春苑今年刚从京城请回的名妓一举败了绣繁楼三名姑娘,众人议论纷纷,今年花魁大赛,只怕绣繁楼要无功而返。
这日,锦春苑的欣元姑娘舞罢一曲,台下正掌声如潮,突然一声琴响,空中徐徐飞来一名绝色女子。
琴声似是从远方而来,若隐若现,台上柔弱无骨的女子轻甩长袖,长带轻舞,翩若惊鸿。又一声悠扬歌声隐隐响起,和着琴声,如同一名爱恨分明的女子发出的悲鸣。
突然有人喊,快看水榭上。
水榭上放下帘幔,隐约可见两人在其中,一人坐着,抱琴轻抚,一人站着,望着水榭下方轻轻吟唱。
台上女子腰中系着红绳,在空中忽左忽右,脚尖一点地,琴声铮一声响起,又腾地凌空跃起,翩翩若蝶;歌声婉转回环,如穿云破月,缠绵悠扬。
一曲毕,琴、歌、人合为一体,完美得无可挑剔。众人一时意犹未尽,过了一会才响起如雷的掌声和叫好声。
台上女子敛了裙裾,螓首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新荷的天然之美。水榭上也挽起了帘幔,红袖抱着琴,羽儿站在她身后。
原来这是左艳枫安排的一出,那欣元姑娘的确才艺双全,不能不加以小心。左艳枫与花如玉商量后觉得,这么些年,众人看红袖的舞也腻了,不如换成别人,红袖弹琴,羽儿唱歌,还有从未登台表演的绯雪跳舞。红袖和羽儿的功夫也是不弱的,还有常大娘亲自排舞,这样的安排,不赢也难了。
这雪儿过去一年都在孙二娘手下学舞,她悟性高,又肯学习,连孙二娘也称赞她舞技精湛,只是还不曾上台。左艳枫与花如玉想着雪儿还不曾在客人面前露面,让她上台,倒也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雪儿赢得花魁之名,自此,名噪江南。多少人一掷千金,想买雪儿姑娘一夜相伴,左艳枫却固执地不愿让雪儿接客。
“姑姑。”雪儿在左艳枫身后唤道。左艳枫转身看她,问:“什么事?”“谢谢姑姑方才为我解围。”今天陈公子硬是要霸王硬上弓,拉着她在雅间内便要用强,幸得左艳枫出面。
左艳枫仍是淡淡的样子,说:“你不愿接客,我自然不会强迫。绣繁楼内的舞女从不接客,这是我的原则,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女,已不再像一年前那样骨瘦如柴,脸上也有了红润之意,她出声问:“今年几岁了?”“十五。”
左艳枫点点头,十五,大好年华,可惜了。她挥手道:“好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