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艳枫带羽儿回了绣繁楼，本以为辜岩夫妇不会再纠缠，怎料这日夫妇二人竟纡尊降贵亲自到了绣繁楼。
软轿悄悄到得绣繁楼，夫妇俩搀扶着进了绣繁楼，颇有些不自然。辜岩一生正直，个性固执，从不肯到烟花之地逗留；而柳氏更是从小谨遵规训不敢逾越半步，哪里曾到这种地方来。
刚跨进绣繁楼，迎面遇上花如玉。任是花如玉这般人物，也不曾见过夫妇二人上青楼来的，便是来找儿子回家也不至于连夫人都出动了吧？更何况，此时绣繁楼仍在整修，暂不接客。花如玉登时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辜岩清了清嗓子，说：“在下姓辜，想见见左老板。”
左艳枫也未曾料到夫妇二人会到绣繁楼来，只是她习惯了隐藏情绪，仍是一脸波澜不惊，喝退看热闹的人，将二人恭恭敬敬请到后院喝茶。
后院已收拾干净，花木皆已整理完，规整清净。左艳枫独居一座小楼，一楼布置虽谈不上精致，但也整洁明亮。
左艳枫让了二人坐下，唤人去叫羽儿。辜岩一坐下，来不及喝茶，忙着剖白，表示仍想要回女儿。柳氏在一旁只是默默垂泪，抬头想说些什么，又一度哽咽难言。
羽儿被人带来，也是黯然神伤。柳氏一见女儿，又开始饮泣，断断续续说明想要回女儿。夫妇二人桑榆晚年无子女侍奉膝下，难免凄惶。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哽咽，母女哭作一团。
左艳枫默默退出了房间。花如玉侯在外头，见她出来，便问：“怎么样了？”
左艳枫低头走向短亭，说：“羽儿态度放软了，辜夫人也是哀哀切切。”她低头拾阶而上，继续说：“亲情天伦，我怎好阻止？”
花如玉引她在椅中坐下，按住她的肩膀。变故迭来，左艳枫看似轻松，当绣繁楼这副担子有多重，其他人根本无从体会。现在被她一直当做接班人培养的羽儿也要走了，她大概也是心灰意冷了吧。
两人默了一会，左艳枫一动不动的，似是在冥想。花如玉见她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忙握住她的手。左艳枫抬眼看了她一样，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谢谢。”
亭下房门开了，羽儿站在门口换她，双眼因哭泣有些肿。
左艳枫轻轻推开花如玉的手，独自扶着栏杆下了亭。羽儿在门口迎着进去。柳氏已收起泪，辜岩表情沉郁，勉强开口道：“左老板，羽儿已同意随我们返家，只等你成全了。”
“左老板，你对羽儿恩重如山，只要你成全，我们自然不会让你吃亏的。”柳氏见左艳枫不开口，急忙澄清。
左艳枫却略一勾唇，说：“我是个商人，无奸不商，自然是不肯吃亏的；我培养羽儿琴棋书画十多年，如今她一句要走，就让我十年心血付诸东流了。”她眼风一扫，扫过辜岩夫妇神色惨淡的脸，“这样吧，二位拿三万两黄金来换羽儿，如何？”
“这……羽儿她……”
“黄金一送到绣繁楼，羽儿即刻便可回到二位身边。慢走！不送。”左艳枫一声令下，门口的小丫鬟便打开门，躬身做个恭请的姿势。
辜岩夫妇对望一眼，无言叹息，只好离开。
左艳枫移步到椅中坐下，招羽儿到身边，说：“我并非嗜钱如命，更不是拿你当做商品。只是你那母亲说话太不得我意，我不过是惩戒她一番。那三万两黄金，待你嫁时，我便还你。”
花如玉也进了房间，左艳枫吩咐道：“准备名册香火，今晚，给羽儿净了这身污浊之气。”
江陵之地常有妓女从良，从良前要沐浴更衣，在名册上勾去名字，烧了卖身契，数杯薄酒饮尽，从此与青楼烟花之地断绝往来。
主楼夜晚停了施工，一楼清扫干净，摆上香案，案上摆着香炉和清酒。羽儿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站在柳绿花红的一群人中。
左艳枫与花如玉双双到来。花如玉卸了满头钗环，左艳枫倒是一如往常。左艳枫坐在主位，花如玉次座。
左艳枫叫来常大娘四人，说：“你们几位都是羽儿的师傅，今日且受她一拜，各饮一杯薄酒。”羽儿跪下，磕了头。这是断了师徒之义。
左艳枫又倒了一杯酒，递与花如玉：“羽儿那三位姐妹都不在绣繁楼了，你替她们喝了吧。”花如玉也喝了。这是绝了姐妹之情。
接下来便唤人取来名册与卖身契。
左艳枫用朱砂笔在名册上划去“绣繁楼白羽时年甲寅年八月廿三日”字样，取出卖身契交与羽儿。
羽儿将卖身契放入炉中，拿起酒杯，洒下三杯酒。丫鬟在一旁递上蜡烛，左艳枫拿来便掷入炉中，火焰呼得腾起，险些灼了她的发。
花如玉忙去拉她，她发末已被灼得焦黄卷曲。
过了两日，辜岩送来三万两黄金，日中，羽儿与绣繁楼众姐妹道过别，便被一顶软轿送到城西一座府邸内——辜家家眷暂住于此。
左艳枫自己划了艘小船，一个人划到湖中。
天色渐渐暗了，飞鸟还巢，羽翼掠过水面，泛起银光。鸟叫声此起彼伏。
远远的，一点船灯向她靠近来。船头立着一人。
船近了，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来人的轮廓。对方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她哧地笑了，是朱隐徵。
“你在这里做什么？”
朱隐徵不答，伸手到她面前：“过来。”
左艳枫搭着他的手，一借力，跳上了他的船。
朱隐徵捏着她弱若无骨的手，笑着问：“你知道那天我二哥来做什么？”“我正想问。”她也笑了。
“二哥听说我找到了当年的林小姐，特地来看你的。”
她抬头直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才说：“不止吧。如果只是要看我，那天怎么会连羽儿也一同叫去了。”
朱隐徵低下头咳了一声，说：“我还不能确定什么，所以也没法告诉你。”他也只是猜测。“对了，辜丞相一家后天就要启程回京了。”
左艳枫一晃神。“哦。”
“你要不要去送？”
她轻轻一笑：“辜大人也不想看见我吧？羽儿不是我的人了，去哪儿我也约束不得，干脆不去吧。”她幽幽望着湖面，一会又问：“有没有尹轩的消息？”
“还没有。”她幽幽叹口气，生死未卜才更让人揪心。她不由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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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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