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睡得断断续续的,梦见了她的父亲。有一阵,她以为父亲的故去是一场梦。父亲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她左右,照顾着她。突然间,父亲被两个凶神恶煞的蓝脸鬼架走了,柔儿用力的拉扯着父亲,可怎么也碰不到他的身体,柔儿哭嚎着追逐着父亲越走越远的身影,却怎么也赶不上他。
柔儿哭醒过来,见周围还是漆黑一片,她定定神,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嘤嘤的又哭了一阵,她隐约的听见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应该是她,她也是一宿没睡吧,柔儿哭累了,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在半睡半醒中,隐约觉
得有个黑衣妇人推开了她的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凑近身子,站在床边望着她。又凄然一笑,决绝的走了出去,柔儿觉得她很熟悉,仿佛一同生活了很长的时
间,柔儿跟着她的背影,两人一同跨过院门,来到小河边。她一步步地走进冰冷的河水中,身后的头发披散着,在水面上荡漾开来。河水也渐渐的浸透了她身上的薄
衣,它们被紧紧地裹在身上。细细的黑丝衣紧紧地扎裹在身上,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柔儿站在岸边,想要告诉她,她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没有理会柔儿,依然
向前走,眼看着河水要淹没她的身子。柔儿闭着眼睛挣扎着跑进水里,河水冰冷刺骨。女子见身后有声音默然转过头来,柔儿撞上了她的身体,她睁开眼睛,女子冲
她笑,是碧眼红唇的女人,她张口说话,声音很像是秀莲,她刚仔细看她,只见她身上的黑丝衣化成无数黑色的毒蛇在空中像她扑来,他们张开血粼粼的大口,咆哮
着冲了过来。
“啊,爹!”柔儿挥舞着双手,挣扎的坐了起来,她看见枕巾上湿淋淋的,是自己的泪水浸透了枕巾。她定神想了想发生在周围的事情,发现头很痛,感觉向下坠着沉甸甸的疼。
她回想着自己的梦,喊了声娘,周围静如死灰。
她又尝试喊了几声“娘,娘!”依然没有人应答。
她穿上衣服,下床,到厨房去,看见灶台干冷,没有人用过的痕迹。只是在灶台有只水杯,里面残存这些水,像是早晨有人喝过的模样。在灶台边的地上有焚烧过东西的痕迹,地上已经冰冷,是很长时间之前烧过的了。她也很困惑,不知道那是什么。
“娘,娘!”她又尝试着唤了几声。
她又来到秀莲的屋子,以前父亲就住在这里,墙上中央还挂着那张全家福。
在那个冬天,秀莲带着子轩哥进门的场景还在她的头脑中挥散不去。那天秀莲穿了件红袄子,照应的周围喜气洋洋的,子轩哥被套进一件青绿色的褂子里,照片
中的他瞅上去不是很高兴,但也不能说是难过,只是很平静的,竭力压制住自己情绪的平静。爹怀里搂抱着柔儿,笑眯眯的,情不自禁的留露出幸福。爹。。。
柔儿环顾一周,没看见秀莲,只看见床上摆着几双黑色的布鞋。看尺码,应该是父亲的。父亲常年拉车,鞋子经常磨损,秀莲总要多制备几双,备着他用。
在离床不远处,有个放东西的小柜子,那里面放着父亲的许多重要的物件。柔儿看见柜子上面放着些什么东西,凑身上前。是把剪刀,一把大的很锋利的剪刀在那上面,刀口处还挂着几缕头发丝。
是秀莲的头发。柜子上散漫了头发丝,都是秀莲的,柔儿顺着头发散落的方向查找,看见柜子后面黑黑的一片,她费力的搬开柜子,见柜子后铺满了黑色的头发,细麻麻的铺起几寸高,都是秀莲的。
柔儿顿时在原地呆住了。
当地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当女人命苦,若是想下辈子想要转生做个男人,就要剪短三千烦恼丝,把它们放在自己的家中,让它们停留一段日子。这样子,下辈子有望转生为男人时,也与这个家庭有着丝丝不断的联系。
柔儿不敢往下想了,她怕后面的结局。她这时才想起灶台边的灰烬。
传说中讲
把自己的头发和自己所爱人的毛发一起烧成灰烬,用水吞下,可保证死后魂魄相连。。。
柔儿放下头发,跑出院落,她来到商姐家,叫着铁岩和商姐的名字。
扣了半天的门,一个男人出来了,是商姐家那口子。
“商姐呢?”
“没在,早晨起来,骂了她几句,这娘们跑出去了,死外边了吧。”
“铁岩哥呢?”
“也不在,这个小兔崽子,和他娘。。。”
汉子还没说完,柔儿就跑了去。
“这都是些什么人,一天天的,毛毛躁躁,吃耗子药啦!”
柔儿无暇顾及汉子在后面嚷嚷着的不满,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轩子,她要让他知道,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恨不得能立刻飞到他身边。
柔儿在路旁拦着去省城的车,距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她焦躁不安的在站台边等着车,心里想着所有可能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事情的严重。她知道秀莲
这几天不对劲,但总以为是短暂的,她没想到秀莲竟起了这样疯狂的念头。她现在六神无主,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到她,或许知道,就像梦里的水塘,但是她怕,怕
水、也怕见到她。
她只想着要先找到轩子哥,让他替她拿主意。
柔儿胡思乱想中,觉得头昏沉沉的,脸部发热。她已经断了两天的药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况且昨天只喝了些简单的稀饭,今早没再吃什么,又着急、担心,觉得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
列车终于来了,柔儿扶着车门把手费力的一蹬蹬迈上台阶。
每天有两班发向省内的列车,上午和晚上各一班车,车内人不算少,大多是去省里办事的。上午闷热的空气紧紧包裹住整个车厢,仿佛一切都凝固了很长时间。
柔儿上车,没有座位了,她站在那里,觉得两腿微微的晃动,她努力地扶着把手。
车终于发动了,路上颠簸,柔儿慢慢的觉得周围嘈杂,但她却听不清他们具体的话语,眼前的很多事物都开始模糊了。
“你是柔儿吗?”她感觉有人向她走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你还好吗?”
之后的她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记忆,她看见有人在喊,“把她挪到通风处,透透气。”
有人在走动,掐她的人中,拿来一瓶什么东西,擦在她的太阳穴上,她觉得清凉凉的很好受。之后,她开始恢复知觉,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坐在一处通风良好的座位上,旁边是一个样貌秀美的男子,看她醒了,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好点了吗?”他拿过来一瓶矿泉水打开盖子放在她的手里,“喝点水吧,你还有些烧呢。”
柔儿看着他,接过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他看着柔儿有些困惑的神情,笑了。“你父亲的后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她才想起那天他和马叔到家里来商量父亲后事的情景,他就是那个送父亲去医院的好心人。
“是你,那天真的是谢谢你。”
“别这么说,也没帮上什么忙”他冲她笑了笑,“最后还是你父亲那个姓马的朋友张罗的,我只是搭了把手,你父亲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你放心。”
柔儿想到了父亲,一下子神情黯然,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看到自己引起了她的忧伤连忙换了个话题:“那天去,发现你母亲怪怪的,她还好吗?”
又提到了母亲,柔儿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哭出声来。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柔儿将早上的一幕说给他听,还说了自己的梦,说了此行的目的,去学校找轩子哥。
列车不知不觉的继续行驶。
男子听完了她的讲诉,他从小衣食无忧,并不知道在同样的一片蓝天下还有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不禁陷入沉思。
柔儿说完了,心理更觉宽慰了一些。她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帮助他们一家的恩人的名字,就又向他说起了这么多隐秘的事,不觉脸又红了,还好有些低烧,所以并没有被他看出来。
“我叫岳路春,在省城工作,我把地址写给你,以后去省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他拽来纸和笔,开始写地址。
“我们一直在受您的帮助,真不能再麻烦你了。”柔儿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纸条。
“那有什么,就是缘分。况且你哥哥在省里最好的中学读书,以后肯定会有出息,我也算长线投资,拿着,拿着。”路春纯净的脸上露出嬉闹的笑容。
柔儿知道是句玩笑话,也笑了。
列车到站了,路春详细给柔儿讲了中学的地址,并一再问她是否不需要陪同,柔儿不想麻烦他,坚持要自己去。
两人分手了,柔儿留着地址,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
她向中学走去,不知道子轩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