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的夏天,空气燥热而干净。
老旧楼房里是水泥地板的楼道,镂空的水泥窗户,没有玻璃,下午的阳光稍稍倾斜着直线射进,光束中溢满了随意跳跃的尘埃。而被窗户阻隔的地方,清晰静谧。
顾陌正下着楼梯,她想询问一下别的住户,或是去居委会问问。
在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时,顾陌慢慢的停住了脚步,看着跳跃的光束,透过窗户上的一块块菱形的孔,窗外的天空蓝的清澈透亮。
时光仿佛静止一般,如遵循神谕一般,顾陌缓缓的蹲下,俯身吹了吹台阶上的灰尘,静静的坐了下来。
外面传来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唱和小鸟清脆而欢快的叫声,伴随着奔跑而过的孩子们嬉闹的声音,顾陌脑海里又出现了楚南析,只是更年轻的楚南析,和孩子一般,带着满心的喜悦,明亮的充满笑意的双眼,绽开的如向日葵一般的笑脸,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姑姑”,张开柔软的双臂,欢快的向她奔跑而来……
顾陌心下一惊,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画面出现,一阵心慌,猛地站了起来。突然,如身体被倒转已久后瞬间恢复般的眩晕,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一动,却不小心踩空了。顾陌向下跌落了下去。
命运若想让两个人遇见,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无论空间,亦或时间,
醒来的时候,顾陌深深的震惊于眼前看得到的景象。
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眼前的显然更新,白色的墙面在阳光的反射下明晃晃的刺眼,水泥地板是鲜明的灰色,菱形格子的窗户上没有蜘蛛网,干净的白色涂料……。
顾陌快步走到窗户前。外面你是一排排或簇新或陈旧,凌乱夹杂的平方和二层小楼。不像来时那样安静,街道还是原来的大小,只是来来往往的充满了人,翻领的旧式衬衫,灰色的宽腿裤子,黑色大横梁车子……
像沉在箱底随岁月老去的泛黄相片,不小心被翻出后涂上了明亮的色彩。一切如同梦幻,记忆,新奇而带着些许淡淡的熟悉。
顾陌收起眺望的目光,转身轻轻的走向那个未来属于楚南析的家。
惊讶的是,门竟然开着。顾陌轻轻的敲了敲门,许久没有回答。
犹豫了一会,顾陌轻轻的推开了门。
白色的墙壁,灰色水泥地板,20平米大的客厅,向阳的阳台窗户连着门,水泥窗台下是一排暖气,镶着半面玻璃的红色油漆门。阳光充沛,房间内空无一物。
顾陌自顾自的在房间里转了起来,客厅的右面,直对门的方向一个向内的隔断,是两间对门的卧室,一间向阳,一间向阴,面积差不多大,目测15平米左右。客厅正对的右面是个小厨房,很小,还带个小阴台。客厅右面靠近门的地方时卫生间,带一个红色框子的窗户。
正当顾陌感叹这房子格局不错时,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顾陌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来人是个中年妇女,穿着白色的确良翻领短袖衬衫,灰色长裤,白色却看不出材质的镂空凉鞋。齐耳中分短发,微微发黑的脸,看得出,应该是个知识分子。
顾陌打量别人的同时,也在被别人打量着。她看着顾陌,觉得顾陌的穿着很奇怪,但是很好看,向大城市里来的,可是在她去北京、上海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的款式。顾陌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件背心裙的款式棉麻质地的藏蓝色连衣裙,因为早上有点凉,外面搭配了件米白色长款冰丝开衫,背着绣花帆布大包包,配上柔软的浅开口米白色小羊皮鞋,光泽的黑发自然地向后梳起成一个略微蓬松的马尾,前额微微留下的一点发际周围的碎发,很舒适的款式,是这几年逐渐流行的简约例外风格,整个人显得干净清新。
因为自己不经同意擅自进入别人家里,虽然看样子并没有住人,但顾陌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向中年妇女道歉:“阿姨真不好意思,我觉得这面的房子挺好看,敲了门没有人应,看门没锁,里面有没有东西,就擅自进来了,请您原谅”。
面对顾陌诚信的道歉,中年妇女缓和额面色,笑着对顾陌说:“没关系,刚才我正好出去了一下。你是来看房子的吧?”
顾陌微微一愣,看什么房子?但又不好直接问,这样自己随便进来就不好解释了。于是就顺着话说:“阿姨你好,我叫顾陌,这房子确实挺好,请问您这房子要准备怎么办?”
中年妇女看这姑娘清秀干净,穿着不俗,气质文雅更是没得挑,说话还很有礼貌,于是态度更急亲切,温和的对顾陌说:“我姓陈,叫陈静,你就称呼我陈阿姨吧。”
顾陌连忙甜甜的叫了一声:“陈阿姨好”。
陈静对顾陌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这房子是厂里分的,新房子,本例打算自己住的,但是最近接到通知说要去东北做技术交流,我和我丈夫都是技术骨干,两个人一起去,时间可能比较长,我儿子正好又在哈尔滨上大学,以后去我们那更方便。这房子我们就暂时不打算住了,但自付部分的钱已经付了,还想着留下以后还会回来,就想找个人来看,新房总空着没人气。”
说完,陈静又看了看顾陌,问到:“姑娘你是来看房子的吧。前面来过几个,还有家里的几个亲戚,但是我都拒绝了,人气是得有,但是我想回来时房子能保持的比较干净。”
顾陌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的差不多,可是自己现在连周围什么情况都不清楚,钱包里的钱和银行卡都不知道能不能用,最基本的连现在是几几年都还不知道,于是笑着说:“房子真的特别好,可是我还想再看看,阿姨也不急这一两天吧,我明天下午再过来,您看行吗?”
陈静想了想也是,毕竟不是件小事。于是和顾陌说定了时间,又向顾陌介绍了一下房子的格局,才让顾陌离开。
顾陌离开时并没有像陈静打听现在的情况,毕竟有可能还要再次打交道,她不想让人认为精神有问题或者形迹可疑。
出了胡同后顾陌看着到处一副时光倒流的景象,心底渐渐的平静下来,她这个人用顾家老爷子的话说从小就懂得处变不惊,安于现状。虽然城市的建筑变了,但是主要的街道还是差不多。顾陌来过几次榆林,所以虽然谈不上熟悉,但大致方向还是清楚的。
顾陌记得新华书店在榆林中心广场跟前,那里应该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榆林并不是很大,顾陌快速走去,不过半个多小时。
还是一样的位置,只是高层建筑变成了三层建筑,顾陌径直从大门走进,一路上引来目光无数。
走到摆放报纸的大桌子前,顾陌细细的一叠一叠翻过。
看到报纸上醒目的大字“****中央发出《关于处理特殊时期中一些干部在报刊和文件上被点名批判问题的通知》——宣布一律平反。”
顾陌看了看时间,1980年6月19日。
顾陌在脑中迅速的搜集这个时期的资料,刚成为记者的时候,虽然学学的专业也是和文字打交道,但是中文专业和新闻专业毕竟还是有差别,为了尽快弥补差距,顾陌在看专业书籍外还在图书馆翻阅过大量的报纸,研究新闻的写法。八十年代的大事件不算多,顾陌兴趣所致也了解过一些。
比如这一年初,中国先后与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建交,然后台湾发生了震惊全中国的林宅血案,再后一点****第十一届五中全会在北京召开,还有****中央为刘少奇开了追悼大会……在中国发生的大事真的不多。
现在是六月中旬,再后来呢……顾陌记得会设立四个经济特区,深圳,珠海,汕头,厦门
然后九月的时候**接替华国锋出任中国国务院总理。
噢,对了,11月20号的时候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开庭公审**、**两个反革命集团主犯。
顾陌一边想一边在新华书店里随意的转着。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平淡,顾陌想,既来之则安之,上天安排自己出现在二十多年前,必然会有他的理由。当务之急是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
这个时候的人民币和2007年的不一样,唯一样子一样的五角和一角的,底下印的发行时间还不一样,要是拿出来肯定会被当成假币抓起来的。
看了看自己身上带的东西,脖子里的玉坠,肯定是不能卖的。左手劳力士的表,还是考上大学那年二伯送的,听说是个限量版,保护的不错,看着还算新。右手腕上带着一点五厘米宽的一个红宝石镶嵌的白金手镯,这东西应该挺值钱的,是顾陌的姨奶奶送的,顾陌的亲外祖母在顾陌十一岁的时候就死了,姨奶奶和外祖母是亲姐妹,关系一直很好,外祖母死的时候最舍不得的就是小顾陌,拉着顾陌的小手不放,小小的顾陌哭的泣不成声,从那以后,就由姨奶奶代替外祖母疼爱小小的顾陌,而顾陌的这位姨奶奶年轻时嫁的是个商人,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章淮市的首富。这个手镯据说是姨爷爷四十多岁的时候从哪个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后来被顾陌看见喜欢的眼睛都转不开,姨奶奶就说如果顾陌考上大学,就送给顾陌。于是,顾陌在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手镯,固定资产指数线上涨。
翻开包包,手机、平板,录音笔、太先进了都不能买……额,这个钢笔,派克的,看看能不能找地方卖了去。顾陌走从书店的小木栅栏里出来走到外面的百货柜台前,向售货员打听哪里可以典当东西
售货员态度很客气的告诉顾陌出了书店向左走过了第一个十字再向左有个小胡同,里面有家诚信典当,里面价格给的公道。顾陌道谢后匆匆找去。
出了门,顾陌看了看表五点二十,刚才的售货员说离得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应该还来得及,不然今天晚上的住宿都没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