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池这一番话,越发的让沈幻惜觉得好奇,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虽说这个世上难免存在巧合,但过多的巧合摆在一起,就只可能是一个阴谋,而这幕后主使未免太过强大。以前她觉得那个与她模样相同的女子兴许与她的身世相关,此刻却忽然觉得其实可能根本就不相干,那个人不过是她的复制品,继而害惨了夜池。不过这倒也似乎告诉了她,夜池从一开始就很在意她,五年前就是,才让敌人有机可乘。
而目前比较糟糕的是,这个局还未完全结束,更不幸的是她此刻也身处其中了。
但那又如何?夜池之前对她说,他已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条命。那如今的这个局,目的应该就是夜池的性命。不管对方为何要将她拉入这个局中,她只要努力守护好夜池,她就赢了,她天生不是个喜欢输的人。
沈幻惜从身后抱住夜池,头埋在他的背上:“正如你所说,你已一无所有,而此刻,你的命在我的手里,你已没有什么值得我去耍手段。所以,我喜欢你是真的,请你也信我一次,现在的我,是真的我。”
夜池一听这话,才猛地低头,发现沈幻惜的手中握着一枚银针,针尖对着他的死穴。她说的不错,她要取他性命轻而易举。
夜池笑了笑:“沈幻惜,你表达爱慕之心的方式果然与其他女子不同。”
“所以?”
“我会将你从山上救下,这还不够明显?此生我已别无所求,只求你不要再让我输一次。”
沈幻惜在他背后深吸一口气,浅浅一笑:“阿池,不会的。”
沈幻惜以为,只要她像此刻一样放下一切去爱一个人,就能迎来幸福的开端,却没想,这却只是一个祸端,让她自己掉入万劫不复的祸端。
用过晚膳,她打算去找夜池,一打听发现他又去了地牢。于是心存侥幸去地牢,果然又被拦在门前了。无奈只能离开,走到净荷园的时候恰碰到了公孙允,公孙允倒是不像那些守卫一般排斥她,而像看到救星似的走过来:“沈姑娘,有件事,我想向姑娘讨个人情。”
“可是许小姐的事情?”
公孙允似乎有些惊讶:“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沈幻惜笑道:“绿宜山庄少庄主无所不有,无所不能,若真有事相求,也只能与许小姐有关了。”
公孙允道:“沈姑娘说笑了。哎,我与九王爷相交之久,我明白要他放了芸儿万万不能。而我唯见他曾与你妥协,所以请姑娘能帮我这个忙。”
沈幻惜试探着问:“你以前见过我?”
公孙允笑道:“是曾见过一次,姑娘兴许是忘了。那正是四年前的中秋,九王爷本打算与我一同赴太子的晚宴,却见姑娘来了,九王爷二话不说推了如此重要的宴会陪着姑娘去逛花灯会,姑娘可还记得?”
沈幻惜咯咯一笑:“自然记得,那时任性,还望公孙庄主见谅。”心中暗暗发誓,今年也一定要夜池陪着一起逛花灯会。
公孙允道:“在下没有责备姑娘之意,只是觉得姑娘率真,世上难得一见。我见姑娘深爱九王爷,想必玄门之变,是有什么不得已吧。”
公孙允知道玄门之变,这可是个好机会,于是故意扶额道:“每次谈起玄门之变,我便觉得头疼得厉害,却什么也记不起了,公孙庄主能否与我说说?”
公孙允听了仿佛寻到了真相一般,道:“他们都说那日见沈姑娘待九王爷薄情,我却总觉得这其中有许多误会,想必姑娘当初是被下了毒,才失了本性受人控制。如今见你们重修旧好,想来是解释清楚了。”
沈幻惜叹了口气:“是王爷大度,我却始终寻不到真相,少庄主可否与我说说,兴许我便能忆起过去种种,更或许能忆起些有用的东西来。”
公孙允闻言叹了口气,将手别到身后,对空望月,将那三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永嘉七年,五月初九。
自早晨起,天地间便起了浓厚的雾霾。九皇子府自昨夜子时起便异常肃穆,原因是十日前,晋妃娘娘的贴身侍婢沈幻惜偷偷传了封信给夜池——五月初七,太子欲逼宫造反,速来宫中营救。
沈幻惜的话,夜池深信不疑,于是将四散在外的兵力逐一调回。然,夜池谋士深恐其中有诈,便一直静待九皇子府。
最后一颗星辰从空中落下,密探回报,太子已暗中集齐兵力,正朝皇上寝殿逼近。夜池心急如焚,不顾谋士“再等片刻”的忠告,领了所有将士,打着正朝纲废太子的旗号一路冲向皇上寝殿养心殿。
只是,这的确只是一个阴谋。
夜池的军队刚入皇宫,皇宫大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夜池虽觉诡异,却也没有多想,一路朝着养心殿而去。
到了津门,果然看见太子领着一干军队,两支队伍立马陷入苦战。只消半个时辰,夜池的军队就占了上风,太子节节败退,而夜池乘胜追击。两支队伍磕磕碰碰一路到了玄门,却看当今圣上端坐在玄门之上,其他七个皇子分别站在两侧,太子逃入玄门之内,而身后,朱门也正逐渐闭合。
夜池举着黄旗,以为是自己的八个哥哥联合起来挟持了自己的父皇,遂屏足了气朝着玄门上的几位皇兄道:“你们都反了么,忘了是谁给了你们如今的地位!”
这一喝却当即让病重的先皇喷出一口鲜血,怒着起身,指着夜池道:“好个不孝子孙,朕原不信你会造反,你却果然反了,咳……咳咳咳咳……”
天地何其大,而夜池,却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世界变得极小,仅是从朱门到玄门的短短一里地。他抬头看了看玄门之上,沈幻惜站在晋妃的身边,看那苍白而冷漠的脸,忽然觉得那么陌生。
被算计了!这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从认识沈幻惜开始,便仅仅只是一个局。
如果说世上有地狱一说,莫过于现在的玄门与朱门之间。太子劝降,夜池当然不降,他自小桀骜不驯,更是年少气盛,没想过什么叫忍辱负重,没想过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屈。他想着自己被算计得这么惨,他想着要为自己报仇,于是从玄门之下朝着太子掷出吟雪剑,而太子其实可以躲开,他却是没有躲。
那一日,夜池才知道什么叫血流成河,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亲那么不愿远征扩域,战争,是这个世上最残酷的东西。
玄门之变中,夜池的军队基本被诛杀,仅留的几个,是六王爷暗中留下,后来交还给夜池的。
三日后,先皇驾崩,太子即位。夜池被关入地牢听候发落。
这之后之事,夜池并未与公孙允细说,不过沈幻惜大概晓得。便是那个沈幻惜前往地牢,不知为何在夜池的身上留下了那几道入骨的伤疤。
怪不得夜池开始时那么恨她,原来应该恨她。
而这之后种种,她也渐渐能理出些许头绪,比如夜澜城内那些侍卫对她的态度,六王爷对她的态度,以及地牢门前那些人对她的态度。
不过,这段往事至少告诉了沈幻惜,那个女子和现在的皇帝夜临有关。而夜池一开始对她的猜忌果然是正确的,夜临既然能够在三年前陷害他,如今便不会留下这个后患。可是让沈幻惜想不通的是,为何那个女子要中途离开,而要换成是她?这不是,恰恰打乱了夜临的计划么?
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这个女子,太不简单。
公孙允见她听得入神,便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沈姑娘?”
沈幻惜顿时回过神来,呵呵一笑:“我没事,只是还是觉得记忆十分混乱,我自己回去再想想看吧。哦,对了,刚才你说许小姐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去找王爷说说,只是……门口守卫似乎对我还是敌意颇深,这地牢我进不去呢。”
公孙允道:“这倒也简单。”言罢,领着沈幻惜去叫人做了张人皮面具,往脸上一贴,便活脱脱成了他的书童了。
夜池虽说不放许芸芸,却似乎也不阻止公孙允去见她。
只是听庄内的人说,公孙允每一次去,都必会吃许芸芸的闭门羹,只是他却是坚持不懈的去见她。
沈幻惜觉得公孙允真是痴情,他的爱太珍贵了,给了许芸芸,确实可惜,倒还不如便宜了公孙玉。
说起来自她醒了就没见到公孙玉,大概是被她的母亲拎回家去了吧,着实怪丢脸的。何况,婚礼之上出了这样的状况,想必公孙凌也未必就愿意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公孙允了吧。
其实沈幻惜想出言劝劝公孙允的,但是一想,似乎这样纯粹的多余。
从公孙允方才毫不避讳的与她谈论玄门之变这事来看,公孙允其实算是个十分单纯的傻瓜,而且他认定了沈幻惜不是坏人,他就会这样一直认定下去,由此可见,他既然此生已经认定了许芸芸,恐怕别人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分毫了。
而沈幻惜有时候就懒得去当这样的坏人,一切顺其自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