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教室一看，我们并不是最早的，至少已经有十几名男女同学散落在教室的各个位置，正在一声不吭地啃课本。
巫曦还没到。
或许正是要趁着巫曦还没到，把自己的凳子腿接长了，黄鹂鸟放下书包，就把凳子反过来放在我的课桌上，小声催促我，帮她用毛线把四根木板条分别固定到凳子的四条腿上。
黄鹂鸟一直给我“一个粗心大意女生”的印象，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她不仅带着用来割断毛线的小刀，甚至还带着一把直尺。
一个男同学朝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就如同考试过程中被人发现了做敝，便用眼神向黄鹂鸟示意。
黄鹂鸟刚一扭头，那个男同学立即把脸埋进课本里了。当黄鹂鸟继续在凳子腿上缠着毛线时，他又开始看着我们。不过，不再是明目张胆，而是以看书为掩护的偷窥。
把四根木板条分别在凳子的四条腿上固定好，黄鹂鸟又拿起直尺量了量，说一声“欧了”，放下凳子就准备坐上去。
“不会摔倒吧？”我看着黄鹂鸟，不无担心地说。
“本姐姐福大命大造化大。忘啦？”
尽管如此说，黄鹂鸟坐下时还是显得非常小心。所幸，并没有发生我所担心的事。
巫曦从后门走进来，直接在座位上坐下。她并没有注意到，或者不在意黄鹂鸟突然比她高了许多，而是把书包塞进桌兜的同时，回头看了看。
我不知道她是看我，还是看我的同桌王正，或者看我们俩在干什么。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把双手缩回了桌兜里。
王正则迎着巫曦的目光笑了笑。在我看来，他的笑有着讨好的意思。
他是一个干巴瘦的小个子，黄鹂鸟给他的评语是：因为整天忍饥挨饿，从幼儿园偷偷跑出来的小朋友。
这样的一个男生坐在巫曦的后排，就如同一个癞蛤蟆和白天鹅做伴，他当然要讨好了。
而黄鹂鸟则一动不动地坐在她加高了的凳子上，身子挺得笔直，有着炫耀的意思，等着巫曦来发现，等着收下全班男生女生赞叹的目光。
预备铃响了，教室里骤然响起一片唿窿声，大家拥挤着走出教室，大概要为接下来的测验做准备，抓紧时间上厕所吧。
楼内没有厕所。厕所在院内的西南角，要横穿过操场。有的学生一出教室的门撒腿就跑，不知道是内急得很，还是因为厕所距离太远。
唯独我们两个桌上的人坐着一动不动。
黄鹂鸟、巫曦、王正和我，似乎在暗暗较劲儿：你先动，我才动；你不动，我也不动；你不怕考试中途请假去厕所，我更不怕。
随着最后一名学生慢腾腾地走进教室，班主任双手捧着一沓试卷出现在讲台上。上课的铃声响起时，她正好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发完了最后一张试卷。
班主任一边向大家分发试卷，一边再一次强调：这次测验共考试三门课程，分别是语文、数学和英语。上午前三节课，每节课考试一门。每门总分一百分，时间四十五分钟。
首先考试的是数学。
我本来挺兴奋的，但拿到试卷后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却一点儿做题的欲望也没有了。
太简单。
但再简单也得做啊，谁让咱是学生呢。这就好比是狗，就有责任看门；是猫，就有义务抓老鼠。
我抬头看了班主任一眼，她居高临下看着整个教室的目光所传递的意思，似乎也正如我所想。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从第一题开始，慢条斯理地把答案写在试卷上。
做完第一题，我看了看前排的黄鹂鸟，想知道她坐在加高的凳子上，看上去比同桌的巫曦高出了至少五六厘米，是不是真的因此而收获了自信，做起题来就如有神助。
谁知黄鹂鸟根本就没有做题。她的眼睛盯着试卷看，但那只笔却在她右手里不停地转来转去。
班主任在讲台上提醒大家：“这次的数学考试，题量大，而且难度也不小，特别是一些选择题，看似简单，却是需要经过大量的运算，所以请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
我觉得这话是针对我说的，但更是针对黄鹂鸟说的。而班主任的话音刚落，黄鹂鸟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下，趁着班主任低头看讲桌上的什么东西，回头冲我小声说道：“快，赶快做题。”
我看着黄鹂鸟的后脑勺想：“管你什么事？你又不是班主任。”就听身边咕咚一声响，接着就看到我的同桌王正从座位上站起来，在班主任和全班同学惊讶的目光里，手拿试卷，昂首挺胸走向讲台。
王正走得很快，能听到随着他甩臂，试卷发出的哗啦声。
“你叫什么名字？”开学第二天，班主任还不能记住全班同学的名字。
“王正。”王正回答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讲桌前。
“你的试卷有问题吗？”
“不。我交卷。”
“哦——”
教室里集体发出一声惊叹。
但一秒钟后，大家似乎醒悟了：
此时距班主任把试卷发到学生手中，最多也不过十分钟。十分钟之内交卷的学生，大概只有两种人——
天才和笨蛋。
天才，无需赘述；
而笨蛋，而且是超级笨蛋，试卷上的每一道题对于他而言，都是难以逾越的珠穆朗玛峰。所以，与其装模作样在教室里困四十五分钟，倒不如干脆交一张白卷，走出教室，享受自由。
但是，如果王正是天才，怎么还会在这种小县城上学，还会和他们这些平庸之辈成为同学，就如同凤凰不会落在鸡架上，不会甘心与鸡为伍。
于是，惊叹声又变成了笑声。
王正并没有理会身后的笑声，把试卷递到班主任手里，一个人走出教室。
班主任目送王正走出教室，然后目光锁定他的试卷，想确定她的这个学生是不是要以这种方式来抗议什么。
很快，她自豪地，又是轻声地发出了赞叹：“天才！”
我感觉遇到了对手。受此刺激，我加快了书写速度，希望能够成为继王正之后，第二个提前交卷的人。
然而，最多过了两分钟，我又听到身边咕咚一声响。
我首先想到的是，黄鹂鸟摔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