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阁
孟梓淳躺在美人榻上,命石榴打扇。半眯着的眼中闪过惬意,衬得往日冷冰的美人面略显风情,懒洋洋道:“你说的东西确实有,就藏在她枕头下面,只是看不出是何物。”
石榴打扇愈发卖力,甜笑道:“是小姐机敏,命我派绿水去套那小丫鬟的话,她俩自小相熟,就连容姑娘近日只允许春桃整理床铺的事情也一股脑全说了,奴婢怎敢邀功。”
孟梓淳勾起粉唇,或许容儿打死也想不到,她根本不知道床铺里藏得是何物吧!不过不知道又怎样,看她那几天的模样也被她猜准了,她本也没想拿那信物威胁于她,不过是将她点醒罢了。若容儿对于她的交换没个现实的念想,到时只会难以控制。
至于那冰黄,确实是极寒之物。不过若是控制好剂量,并与其他几样药材一同熬煮,便成了极好的退热药,更有滋补养颜之用。只是因为剂量难以控制,且相配的药物极其稀罕,才被前朝所禁用。它的香气极浓,哪怕只是极少剂量也会被人误以为占了药方的主要用量,故该药丸亦有“冷香丸”的美称。所以,孟梓淳丝毫没有说谎,却足以令容儿产生误解,认为自己的身体本不该如此羸弱,一切都是药丸捣的鬼。
至于宁姑娘为何会拥有如此珍贵的药丸……孟梓淳捏紧香帕,念在她似乎无心竞争魁首的份儿上,暂且放过。等她好好谋划一番,彻底扳倒贞贞之后,再做计较!
石榴在一旁看见孟梓淳神情中的狠绝,心中不禁一颤,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动摇。须臾之间,孟梓淳已是换了眉眼,笑意盈盈道:“快去将我珍藏的琴谱及书册札记整理出来,找个恰当的时机,送去墨玉轩,也好让里面那位知晓我的心意。”
石榴低声应答,盯着自己的鞋尖悄然退下,只引得碧玉的珠帘轻晃。
……
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三个日子自指尖溜过,细细数来竟已是那人期限的第五日。阿宁手执沾上粉色的画笔,两笔将一瓣牡丹抹在画纸上,笔尖上的水渍很快晕染开去。
“姐姐怎的画牡丹都改不掉这不羁的性子?”身旁的女子不知何时凑近阿宁身旁,掩唇娇笑道。说罢不等阿宁反应,便自顾自的夺过其手中画笔,信手画完其余的,神情中藏不住的满意道:“眼下是更好些了。”
阿宁默默接过贞贞还回来的画笔,眼底一抹了然的微笑。不羁……这可不是形容女子的好词,无非是说她画艺不精,不似女子。只是相处这些时日她却明白得很,当贞贞自认为某人比自己逊色时,她才会这般和颜悦色待人,此时她言语虽不好听,却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性格倨傲且渴望别人赞赏膜拜的心理驱使罢了。这一点比起孟梓淳,可是可爱多了。
阿宁见作品已经完成,也无心锦上添花,摆下笔来起身离开。
转眼之间,忘忧阁中的秋意,已经悄然涉足。阿宁行走的缓慢,临近墨玉轩时停下脚步站了片刻,回头问胭脂道:“你听,容儿的琴艺可是长进了些?”
胭脂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一脸茫然道:“奴婢听不太清。”
阿宁这才醒悟过来胭脂的耳力自是远在自己之下,如此说来容儿许是用了什么法子降低了琴音的响度。自从神女节当日与容儿分开一阵之后,她便感觉到容儿细微的变化。虽然容儿仍与自己说笑,但即使没有受过无双的教导而变得敏感,阿宁也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疏离。
如今她刻意偷偷练习琴艺,究竟是为了什么,阿宁虽然好奇,却并不打算去插手。就算如自己所想,容儿突然发奋是为了……对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然她并不想与自己说,阿宁也不觉得有何问题。许久之前,她便被无双一手造就了冷清的性子,即使是胭脂、素素甚至无双,她也不曾完全托付,自然不会责怪旁人隐瞒自己。
只是她常常会在梦中想起,某张不再那么熟悉的面容。没有如今的动人眉眼,只是一头简单长发,跟在顾湎身后将头深深埋在围巾里,笑得没心没肺。
前世的一切如同悬于她头顶的某种利器,即使刻意忽略,每当不经意想起时却总是伴随寂寞空虚无边。在这个世界,她不再惧怕伤害甚至必要的死亡,相反,不断的刺激才能使她暂时欢愉。在这里的她也许会令前世的自己惊讶,但至少坚不可摧。
阿宁抚了抚戒指上的猫眼石,对胭脂淡淡一笑:“无事,走吧。”
胭脂点点头,跟上眼前少女略显急促的步伐,仿佛刚才她眼中那一瞬间的空洞不曾出现过。在烟雨楼里的时候,她至少还在阿宁眼中看见过寻常少女的情绪,恼怒、渴望、心虚、喜悦、想念……而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便渐渐的,总是被这样清浅的笑容掩去。
回到桐音馆刚用完午饭,胭脂才上前面露急切道:“今个儿已经是第五天,姑娘何不赶紧准备着?”
阿宁正把玩那块锦缎,使其在阳光下闪耀光华:“时日未到。”
望着胭脂惊异的神情,阿宁笑笑:“这锦缎的颜色花样都与楚国最传奇的一位皇后的封后服相同,关于这位皇后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狸猫换太子的传说。”即暗指那人看出了胭脂并非真正的无双弟子。
“至于我说今天日期不对,”阿宁转头望向胭脂,眼里闪过难得的光彩,“既然他已经察觉你身份有假,自然不会直接交代正确的日期,所以我们往复杂了想——封后服自然象征封后之礼,相传当年楚文帝登基颇费周折,最终如愿以偿令患难与共的皇子妃入住长乐宫。楚文帝更亲笔写下‘日倍意更长’赠与皇后,以示情深。我想,碰面的日期就隐藏在这句诗中。”
“姑娘的意思是,日期并非是第五日,而是第十日?”胭脂感觉茅塞顿开,大胆猜测道。得到阿宁肯定的眼神,方才暗松一口气。她原以为,有了无双的协助,此次出行已经万无一失,却没想到环环相扣如此紧密,若是其他人妄图参与,恐怕只会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胭脂望向阿宁,心中禁不住对她的心思缜密而讶异。窗边捧书的少女容颜未变,却比初见时长开了许多,一身水红色如意云纹的裙装,发髻如云雪堆积,一旁垂下一缕精巧的水滴状珠串。不梳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愈发衬得下颌尖尖,并非绝色,却令人移不开目光。
阿宁感觉到胭脂的目光,笑着抚上她的手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胭脂见她一脸认真,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眼眶微红,瞪起眼睛嗔道:“不过比我大一点点,总是这般装老成!”
阿宁见她如此,眼中笑意更深,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明媚的秋阳。胭脂见了忙问:“姑娘可是想再出去走走?”
阿宁摇摇头:“不了,只是想着这么好的太阳下不好好打个盹,倒是对不住自己。”说罢自个儿脱了缎面绣鞋,拨下帘子来躺下,却不想几日来已是身心俱疲,须臾之间,真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