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圣贤书十余载，风雨无阻，一心想着考取功名，报效国家。怎料还未一展抱负，就遭遇无妄之灾，被燕皇亲统的死营抓入牢狱，如今性命难保！”
昏暗的牢房中，袁启明忍不住低叹一声，心中苦涩。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种遭遇，任谁遇到，都会有他这样的心情。
对面牢中的那个大胡子沉默片刻，倏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古往今来，从来都是文人治世，武者定邦。能臣嘛，当逢治世，至于乱世，该出枭雄。像你这样的读书人，嘿嘿，若想在这个大世活下去，可殊为不易啊！”
袁启明忍不住奇道：“这分明是个太平盛世，正是我读书人的时代，怎会不易生存？”
“既是盛世，那你又岂会被关进来！”大胡子嗤笑一声。
“这……”
袁启明的脑袋不算灵光，可是在细细琢磨对方之前的话后，却忍不住悚然。
他一个读书人在这个大世不易活下，岂不意指当下正是乱世，生不逢时。
要知道，燕皇统一幽燕已有七载，风调雨顺，天下太平。这大胡子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如此看来，对方应该是大燕反叛势力中的一员。就算不是，心中也有反意。
袁启明也知道，大燕固然已然定鼎天下，但毕竟时间还短，各地诸多叛乱难平。哪怕在天子脚下的天机城中，都藏有不少反叛势力的成员，暗流涌动。
想到此，袁启明一下子沉默起来。
被卷入丞相府灭门事件或许还有很小很小的机会活命，但勾结叛党，唯有死路一条。
“嘿，你这书呆子，可不要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你大可看看你身边的那具尸骸，那可是个大人物，生前之名，你绝对听说过！”似乎以为袁启明不信，大胡子嘿嘿冷笑道。
袁启明看了看身边的那具尸骸，依然沉默。
“他就是本朝第二任丞相，杜阳明！”
虽然早知道这具尸骸身前不是一般人，但听到这个答案，他依然忍不住一惊。
大燕建国七载，丞相却一连换过四任。第一任丞相随燕皇打天下，立下过赫赫功劳，但仅过一年，就被冠以反叛罪处死。第二任即杜阳明，本是天下有名的才学之士，成为丞相之后，只因反对燕皇“天下皆武”的旨意而被打入天牢。
所谓“天下皆武”，是燕皇欲在幽燕各地建立起武院，让天下人都有习武的权力，这严重损害世家大族的利益。那些世家大族能够统治一方，因为有着强大的武学传承，若是天下皆武，他们就会失去这个优势。百年之后，沦为普通家族。身为世家大族一员的杜阳明自然要反对。
除了第三任丞相傅东书是个软骨头，侥幸告老还乡，只剩下第四任丞相，但是其下场，袁启明已经亲眼见到。
“哗！”
随着铁链一阵震颤，袁启明盘膝坐在尸骸的对面，看着尸骸那双空洞洞的眸子，脸色出奇的严肃。
昏暗的牢中，两人就这般对坐着，一个是苦读圣贤书的寒门书生，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官之首的大燕丞相。
袁启明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与大燕的丞相坐在一起。虽然，对方已经死去。
心中没有欣喜，只有沉甸甸的重。
“丞相乃百官之首，是我等读书人的最终奋斗目标。可是，就算是杜阳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落得凄惨收场，可怜无人知晓，全家亦是因此陪葬。我读书十余载，可不是为了这个！”
袁启明心中在苦苦思索。
铁窗外的阳光渐渐暗下，如水的月光洒落，不知过去多久，旭日升起，重新将黯淡不明的光辉洒入昏暗的牢中。
整整过去一天一夜，这期间，狱卒只送来一次饭，放在铁栏外。但袁启明依然在闭目沉思，如古僧入定，盘坐的身形一动不动，削瘦却坚定之极。
对面牢房中的大胡子喊过他数次，见他不答，不由暗自纳闷怎么变成了个闷葫芦，随即也沉默下来。
在第二天天色暗下之际，袁启明蓦地睁开双目，眼神复杂，却已经不再有迷茫。
“也罢！也罢！从今日起，这浊浊世间，便少了个随波逐流的读书人，多了个不甘寂寞的武者……”
说完这句话，他心中仿佛放下一块巨石，还伴随着一股掏心般的剧痛，强烈的失落感充斥全身，悲从心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传遍天牢，然后大笑，疯疯癫癫，行举怪异，吸引来两个狱卒，一边嗤笑着，在牢外指指点点。
毕竟，读了十余载的圣贤书，怎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如此做法，等于在否定前半生的价值。其中心情，实在是五味俱全，难以言表。
半响，他重新坐下，心中升起一个更加强烈的愿望，坚定宛若磐石。
生逢治世，文人以文治天下，荫泽苍生，留名史册。而生于乱世，文人命贱，唯有武者，才能凭强大的武力主宰人生。
杜阳明已经走到读书人的顶峰，但不曾留名史册，反而在这牢中无声无息的死去。
袁启明已有二十一岁，读书十余载，可经过这数日的遭遇，以及牢狱中的所见所闻，苦思一天一夜后，终于下定决心，弃文习武。
因为有仙人血这场大造化，他已经是个重血境巅峰的武者，接近铁骨境，省下普通武者十来年熬炼打基础的功夫，并不会比其他武者的起点低。
“咦！”
看着杜阳明的尸骸，袁启明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现象。
杜阳明在死之前，一双空洞的眸子始终盯着一个方向，距离身前三尺偏右的位置。看杜阳明死之前的身位，这个姿势，会非常的不舒服。
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袁启明只看到杂草和秽土，什么都未发现。
若有所思的走过去，袁启明扒开上面的杂草和泥土，随即露出一块坚硬又平整的青石。这块青石足有一人合抱大，底部深埋在土中，挖开上面的泥土后，才露出表面。
而在裸露的青石表面，却刻着一副人体图案，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黑点，还有数不清的线条，标志着人体的穴道和经络。图案一旁，还有一段文字说明。
“这是，先天炼体法！而且还是完整版的！”
袁启明心中先是一震，然后就是一阵狂喜，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四年前，燕皇下达“天下皆武”的旨意，于全国各地建造大量的武院。所发布的修炼功法，正是这《先天炼体法》。
所谓穷文富武，普通人家连进入武院的学费都付不起，只有小富之家才有余财让家中的子弟去习武。袁启明曾在一个同窗那里见过《先天炼体法》，但只有关于韧皮境第一层的法门，完全没有眼前这幅图案完整。就算如此，那位同窗也把《先天炼体法》第一层的修炼法门捂得很紧，不肯透露别人分毫。
就算在武院当中，关于这《先天炼体法》，也只有前三层的修炼法门。后面两层，并未被燕皇公布。
而刻在这青石上的，却是完完整整的《先天炼体法》，从第一层韧皮境界，直到第五层大圆满筋膜境的修炼法门，其中巨细，无一遗漏。
当初，杜阳明正是反对“天下皆武”而被打入天牢，死前却把这《先天炼体法》刻在牢中，想必是死不瞑目。
本朝丞相拥有完整的《先天炼体法》，是轻而易举的事。
“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正在为没有修炼之法烦恼，谁想到，马上就得到一门顶尖的修炼法门。”
袁启明心中忍不住狂笑。
《先天炼体法》能被燕皇看中，绝对是顶级的。
“咦，不对，不对！”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趴在地上，在刻着《先天炼体法》的青石旁边仔细寻找起来，一草一土，甚至每一块细小的石块，都没有放过。可是寻觅半响，袁启明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没有心法！怎么会没有心法！”
袁启明心中咆哮。
每一套修炼法门都有对应的心法口诀，这是常识。修炼之法对身，韧皮，重血，铁骨，百脉和筋膜，一步一步突破。心法口诀则对神，身与神合一，如水火交融，相辅相成，才能有事半功倍之效。反之，没有心法口诀加以辅助，擅自修炼这先天炼体法，效率低不说，还有很大走火入魔的风险。
他在杜阳明的尸骸上仔细搜索一遍，依然不曾发现先天炼体法的心法口诀。随后，袁启明搬开尸体，在牢房中可行动的范围中，再次仔仔细细的搜索。直到将牢房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后，终于无奈的认识到，这里真的不存在心法。
半响，袁启明冷静下来，背靠牢柱，看着那块刻着《先天炼体法》的青石默然不语。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不修炼，三年后被秘密问斩；修炼，很可能会走火入魔而死，但运气好的话，也可能无恙。
无论怎么看，成功的几率都只有一小半。
“身陷牢狱，我本必死无疑，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敢以命一搏，成则生，败则亡！”
袁启明的想法本就偏执的很，如今毫无退路，便激起他心中的倔劲，索性毫无顾忌的修炼。
将狱卒送来的冷饭剩菜狼吞虎咽的扒入口，待稍微有些力气后，袁启明便盘坐在青石上，闭目凝神，按着《先天炼体法》的法门修炼起来。
说起来，他的运气也是极好。
要知道，武者炼体，本来就需要大量的食物供应，然后强壮体魄。而在牢狱中，一天一餐，食物短缺，时间一长，修炼之人能保住自身的境界已殊为不易，哪还有机会突破境界。
而袁启明身上还有仙人血的药力残留，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只要持之以恒的修炼，潜藏在体内的仙人血就会被不断炼化，突破境界指日可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