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洛一直都有准备,如然会去云城。
他坐在房中皱着眉,红尘事太难懂,人心太难懂。要他就此放弃,也未免太不甘心。
不甘心……寡淡无心的华容尊上容颜一滞,失笑说:“原来,我已经懂了,何为不甘心。”
他一向豁达,了解到了自己的不甘心,他就想明白了不甘心的原因。
想必是,他真的看上了这个叫如然的姑娘。
“啥?”月玄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糖棍子,刚没听清。
华容尊上似笑非笑:“你说,我要是舍弃华容,专心做容洛,如何?”
“啥!”月玄吓得要掉到地上,他赶紧麻溜地摆正身子,“您是在说笑?”
“这次不是。”上次在娓娓楼是。
“我真是……”罪该万死!月玄开始盘算着要如何上九重天请罪,要受什么刑才能抵消一点点罪过。
华容尊上,他真的被拖入万丈红尘了。
可怕的是,他月玄算是帮凶……
“你为什么非喜欢她不可啊……”月玄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
几日不见的环环匆匆忙忙跑回西苑,要找小姐,佩佩才发现小姐人不见了。连带的,房内正纠结着的月玄也知道了。
从刘阿婆那里知道了她跟小姐的对话,环环就觉得糟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是用逃命的速度跑回来的。
惊慌失措的环环急坏了,大叫着:“快去找小姐!千万不能让她再受伤了!”
“别急,你慢慢说。”
“慢不了啊!我有预感小姐要出事啊!”环环眼泪哗哗地流,收都收不住。
听到环环焦急的声音,容洛和月玄走过来。
看到容洛,环环跟吃了救命丸一样,拉住他的衣袖:“容大哥,你快去找小姐,好好看住小姐!快去啊!再晚小姐会死的!”
容洛蹙了蹙眉头,不解其意。
会死的,会死的。三个字一直在佩佩脑海中重复着,直到一道灵光劈过头顶,该不会……
“容大哥,请你速速去云城,小姐极有可能去云城了。晚岚小姐想嫁云王上,夫人求小姐替晚岚小姐办妥当这件事,可是……一旦起冲突小姐必死无疑啊!”佩佩说到后面脸都白了,连续晃了几晃才站稳。
“什么?!”环环厉声不平,“夫人凭什么开口让小姐去送死?晚岚是她的继女,小姐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太过分了!”
“我就说嘛,小姐没事怎么要我去做刘大叔家的养女,幸好我遇到了大叔家的婆婆。婆婆跟小姐是旧时,婆婆交待小姐要孝敬夫人要听夫人话,小姐还笑着应了,我就觉得不对。”
果然啊果然……
“我一听婆婆这么说,心里很不安,跑回来看看……容大哥……”环环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抬头要找容洛的身影。
冷静旁观的月玄不忍心见小姑娘哭得太惨,宽慰道:“他去找你家小姐了,你们俩都放心,有容洛在,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
天下,就没有华容尊上护不住的人。本来他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华容尊上与她就算有个好结果,他也不得不感叹天命难测,半点不饶人。
佩佩猜得不错,如然确实去了云城,而且是直直走往宫的方向。刚走到武仪门前,被尽职的禁军拦下。
“这位姑娘,此处不是你来的地方,快些离开吧。”禁军见她长得好,语气也客气。
如然很想领这个情,但很抱歉,领不了。
“我要见云王上。”
禁军听她这么说,便问她拿玉牒或者其他凭证。
要是拿得出来,她也不至于要闯宫门了,艳笑着:“没有。”
“没有就难办了,姑娘请回吧,我们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们。”禁军见过来来去去的达官贵人,还没见过如此标致的姑娘,因此好言相劝。
点头感谢他们的好意,如然笑道:“并非我不识抬举,是我有要紧事非见你们王上不可。”
“谁要见王上?有什么事啊?”
一道声音插进来,禁军是真好心,劝道:“姑娘要见王上另寻法子,快些走吧。”
此人如然不认识,禁军却认识,仗着与梨姬郡主是表亲在宫中为所欲为,猖狂得很。听说在府外养了很多如花美眷,多是抢来的。
“快走!”禁军见她不动,急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既然来了如然就没打算走,笑着摇头,谢绝禁军的好意。正眼看了一下朝她走来的人,面相不错,走路步子却是飘着的,可见肾虚。
纵欲过多死得快啊。
“哟,姑娘,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啊。”那人轻佻又露骨地把她瞧着,眼里闪着光,看到猎物了。
如然在想,要是环环在,肯定会告诉他,在梦里见过。他做梦呢。
“相见即是缘分,不如请姑娘到我府中一叙,交个朋友?”一张爪子要欺上她的脸,如然冷笑着,她正愁找不到理由杀进去,来个送死的正好。
利索抽出腰间的软剑,众人只见白光一闪,那位郡主的表亲疼得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禁军本觉得可惜,一个好好的姑娘又要被糟蹋了,没想到娇弱的女子一出手如此狠辣。活生生削断了表亲的一根手指。
“你个贱人!爷给你脸还不要脸了!给我上!”爷吩咐了,自然得上。
一群大汉把她团团围住,困在中心,如然无所谓地看着地上一摊血:“大雍有条律法,好似是说,女子遭遇男子恶意轻薄可还击,我不过是在还击而已。你们要是真对我动手,就触犯律法了,想清楚。”
悠长的嗓音是她讲道理时的腔调,她算是个讲道理的人。
“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拿下她!”表亲见有些人被唬住了强忍着痛站起来,踢了最近的那人一脚命根子,那人立马瘫地上了。
“再不动手我要你们一个个断子绝孙!一个女的你们怕她做什么!打死算我的!”
大爷发狠话了,谁还敢不动手,有个前车之鉴瘫在地上要死不活呢。
如然也干脆,舞剑而已,不费事。打下来还挺费劲的,尤其是后来一些禁军也加入了讨伐她的阵营。
要说她这么死了也不算冤,至少轰轰烈烈。名垂不了青史,她觉得她也能得个遗臭万年。
“都给我住手!”
这个声音铿锵有力,如然听着有点熟悉,分神投去一眼。还真是熟人,凌无涯。
正是这一分神,如然被化了第一道伤口,淡得像掺了水一样的血从伤口流出,腥味不重。
“七姑娘?”凌无涯能做将军是有点真本事的,眼力就很不错。
“啊,凌将军,没想到我们再一次相见是在这么尴尬的局面。”
抽空回了他一声,如然的伤口又多添了两道。如然皱眉,这个血本下得有点大了啊。
由于凌无涯的到来,禁军停手了,表亲的家丁乱七八糟的护卫还在跟如然打斗。
“七姑娘这是为何?”凌无涯拆解围攻如然的人的招式,不伤人也不让人伤她。
如然一副被逼的模样,无奈道:“我要见你们王上,不让我见,偏又遇到个纨绔要请我回府叙叙。话不投机,动手来解决。”
有人帮忙,她明显轻松了不少,但流了血脸色有丝苍白。自从习武以来,她还没被人刺过两剑。但今日,她来找死的,不得不受点伤。
嫌弃地看了那位表亲一眼,凌无涯给她答复:“我去找紫姬郡主,她现下在宫中,由她带你见王上。”
除了紫姬,他们谁都不能做主擅自领她进宫。
本意是不愿意跟紫姬扯上关系的,她这趟来的目的名不正言不顺,怎好意思麻烦紫姬。但眼下由不得她不答应凌无涯的提议,拉上紫姬也好,左右她们之间还有个慕容卿可以维系。
如然来云城,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慕容卿。至于晚岚,那只是顺便。
“如此,先谢过将军了。”
凌无涯跳出打斗中,往宫内飞去。按理说,宫中禁止动武,事出紧急凌无涯顾不了那么多。
凌无涯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部分人顾忌着紫姬郡主,不敢下手。
表亲青白着一张脸,目光狠毒:“都别给我停下来,在姓凌的找紫姬过来之前把这个女的给我解决掉!就算紫姬来,人死了死无对证说什么还不是由我说!再说,紫姬算什么东西,我表妹是梨姬郡主又是王后娘娘……”
他说得很有道理,如然下手也不再留情,几乎一剑封喉。
以寡敌众确实吃力,她剑术尽得子霄真传,大伤倒是没有的。手臂上开了好几道口子,血不停地流,染透了里衣,染红了外衣。
对时间,如然只摸得出个大概,也能推测出凌无涯离去有一个时辰了,迟迟不见他带紫姬来。不用想,她知道紫姬被人牵绊住了。
第一次觉得,权利是个好东西。
手臂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不停地朝她扑来,都不怕死吗?
铁锈味的血刺激着如然的嗅觉,全身的力气也渐渐流失,她现在每次举剑都是凭着本能。女子跟男子力气上的差距,不管多努力还是存在的。
有个人影朝她走来,她扯开一个笑,不知是敌是友啊。模糊中只看到是朝她走来的,不是扑来,但手上拿着剑。
剑气冥寒,像是传了千百年才养出的,让人胆颤惊心的冷魄。
如然的眼睛被弥漫的红血封住,看不清是谁披荆斩棘踏着一具具还未冷去的尸体为她走向这修罗场。
“你来做什么?”
直到他站到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如然才知道是他。
白色洁净的袖角朝她圈来,容洛护住如然,拭去她眼眸里包裹的血液。
剑抵着地,她已经没力气了,只能任由他抱着。
“不是说了,你可以拒绝的吗?”他看着她,瞳孔里清楚映出一个狼狈不堪的人。
她扯开一个笑。拒绝不了。
刘阿婆说得对,她要对她娘好,如然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所有恩情,都在这次还清吧,看她们下回拿什么来逼。
寒气袭来,全身温度在流失,就算被他抱着,如然还是觉得冷。
这是快死了么……
她要死了,没必要拖累他,艳艳地笑着提点他:“喂,我跟你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快不行了,本来我就没打算回去,你别陪我一块死在这儿,都还没娶到如花美眷,就这么死了不值得。”
低低的笑声,好似笛声如诉娓娓动听,他笑着说了什么。
她听不到,疲倦得想要闭上眼:“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你快点走吧。”
如然想,她真的要死了,身上那些流血的伤口竟然不痛了,也听不到身边杀戮的刀剑声。
感觉到身体被他抱起,温柔地将她护在胸前,双眼半张半合,只见到眼前洁白的袖子飞扬,素素的白。
没多会儿,容洛理了理贴在她额前的发:“解决了,你还撑得住吗?”
他的声音柔柔的,比平日要更轻一些,如然对他笑:“我等了好久了,等这样一个人。”
眼眶里包着温温热热的东西,她却没有让它们化成泪水掉下来,眼泪这个东西,太奢侈了,她花不起。
安心地在他怀里闭上眼。
在她把自己弄得很糟糕很狼狈的时候,替她完成未完成的事,然后对她温柔地笑,轻轻地说话。
“为什么来?”
“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如然哦了声,差点忘了,他是她的随从,得随着她。
“那我要死了,你会不会也随着?”
她问出这个话很久,都没得到回答,就在她以为她听觉失灵了时,听到他极轻的一声,嗯。
身外的嘈杂还在继续,如然却只想跟他说:“容洛,可你不是我的随从了。”
他轻柔的嗓音慢慢响起:“我没答应。”
她笑了,这个随从,真不错。ps:看来这个坑我只能两日一更了。其实字数上跟日更2K差不多的。主要是最近挺心累了,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