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王后端坐着身子,叫弥子瑕纪云容二人免礼。
头戴着金翠琉璃凤冠,一身流光溢彩霞帔,用蓝雀羽毛织就的翎子,长长的尾摆拖在地上,端庄淑和的仪态,这些都符合“王后”这个尊荣的称号。但加上满脸稚气,娇小未曾发育的身子,却十分别扭。
正当子瑕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时,跪坐在下首的沈寒绮抢白了,她早就对弥子瑕怨恨不已,逮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不刁难一番?
“娘娘,弥子瑕公子样貌倒是比传说里更胜一筹。”沈世妇举手投足之中带着自信,“可是在诗书礼仪上,却不见得如传说中那般是个谦谦君子。”
还没等小王后说话,梅夫人像是感兴趣一般放下手中的茶,故作疑惑问道:“咦?寒绮妹妹何出此言,子瑕公子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有何不对吗?”
弥子瑕知道这是两个主子第一次见面给自己的下马威,他也不反驳,只是看着两人一唱一和。
沈寒绮只当他惧怕自己身份,更加以为他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哪能跟尊崇的她们相比?也不再顾忌。
“王后娘娘。”沈世妇对着淳于王后,话却是说给弥子瑕听,“婢子驽钝,但也知晓尊卑长幼,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敢对王后娘娘有半点不敬,弥子瑕公子却不以为然,参见娘娘也不过草率施礼,连跪礼也不行,婢子心里,为娘娘鸣不平啊!”
那边梅夫人立即会意,添油加醋说道:“妹妹别这么说,公子又不同咱们王宫,在外头长大的人不懂这些也属平常,无知百姓喜欢夸口炫耀,妹妹只当是没听到罢。”
这是说弥子瑕只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而王宫外的人见识短浅,胡乱吹嘘,弥子瑕不过是浪得虚名。她们抓住弥子瑕给王后娘娘施礼只是低头顺目,以弥子瑕对王后娘娘不敬治罪,却不管人是否双腿有暗疾。
弥子瑕生性淡泊,自然不见他生气,更别说和女人争辩,只是解释道:“王后娘娘恕罪,子瑕因为年少时救人,受冻伤残废了双腿,自知笨拙粗鲁,若行跪礼,只怕反倒惹娘娘心烦。”
“哦?”沈世妇声音有些尖锐,问道,“子瑕公子贵体,是哪个人有这般福气,能让子瑕公子不顾性命相救?”
沈寒绮的话本意是讽刺弥子瑕以双脚不便为借口,能不要命救一个凡夫俗子,就不肯委身给王后下跪?她却不知道,这句话却撞到了刀口上。
“不敢。”弥子瑕说道,“子瑕几年前有幸识得他,别说是一双腿,就是当真以命换命,也是子瑕的荣幸。”
沈世妇抿了一口茗茶,自得无比,浑然不觉这是弥子瑕给她设的一个套,当即追问:“是哪位贵人啊?”
“是当今卫王,琛轩陛下。”弥子瑕回答。
沈寒绮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把茶水喷出来,羞辱感从心底直接冲到了脑海。脸颊红透到了耳根,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温顺少年,原来是给自己下的一个话套!引着自己钻呢!
弥子瑕救的是卫王陛下!她还能说什么?
万幸她只是冷嘲热讽,而没有贬低“那位贵人”。沈世妇怒由心生,双目瞪着弥子瑕,都怪这个该死的,不光落了下风,还让自己在王后面前丢丑。
纪云容看着沈寒绮吃了十个苍蝇的样子,心里好笑,没想到子瑕还会捉弄人了,她是藏不住情绪的,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只是晚了,沈寒绮冒着火光的眼睛看向了她。
“那她呢?”沈世妇指着云容,冷声责问道,“她也救过陛下吗?一个小小的婢女,见到王后娘娘也不下跪?!”
纪云容愕然,看样子沈世妇是下定决心要给自己教训了。她刚刚惊奇王后娘娘是个小女孩,把宫里的禁忌礼仪给忘了,被沈寒绮抓到了小辫子。
纪云容抬头望去,沈寒绮满脸怒容,梅夫人看戏,弥子瑕着急地示意她给王后娘娘请罪,反倒是淳于王后,笑呵呵地看着,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样子。
她看着梅夫人,急中生智,一个念头冒出来。
仿佛没有听到沈世妇的责问一般,纪云容展开笑颜,大声地说道:“咦?梅夫人您这个百鸟朝凤髻梳得真好看!奴婢听说太后娘娘以前最喜欢这个发髻了,您也十分适合呢!”
局势一下子转变过来了,纪云容以攻代守,将球踢到了梅夫人身上。而梅夫人脸色立即变得铁青,她真想把纪云容纯洁无邪的脸蛋掐烂!
百鸟朝凤髻只有王后娘娘才能梳,她不过是一个夫人,自恃在**之中的威慑,而王后隐居避世,便认为她才是能和王后分庭抗礼!所以也毫不顾忌地将自己以王后的梳妆打扮!
王后娘娘年幼,不会有这么多心思,同时又仁德慈爱,哪会管她?宫女太监摄于她的权势,自然不敢提,今日当着王后的面,纪云容用唢呐一般的嗓音喊出来,让矛头立即对准了她!一个小宫女施礼不当,与梅夫人妄想篡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在场的人全部沉寂了,这个时候谁还敢说一句话?就连弥子瑕也是冷汗连连。
“咳咳……”
一道苍老的咳嗽打破尴尬处境,所有人都疑惑哪个家伙不怕死,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王后娘娘身后的一个老嬷嬷,莫大娘。
莫大娘叫做莫时,在宫里做了一辈子嬷嬷,后来又在王后娘娘身边当差,身份不高,大家却不敢不敬,不光因为她资历老,还是和王后最亲密的人,王后待她如同奶奶一般,所以在宫中也说得上话。
更何况,淳于王后娘娘年幼,只要莫大娘说句话,王后几乎是百依百顺。
淳于王后听到莫大娘的提醒声,了然说道:“弥公子,本宫没有怪罪你呢!还有梅夫人,沈世妇,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本宫舟车劳顿要休息了,你们跪安吧。”
说完由莫大娘搀扶起来,在众人的恭送中进了里堂。
纪云容趁此,便告退和弥子瑕走了。椒房殿主人不在,梅夫人和沈世妇自然不敢多作停留,而且刚刚被戳到了要害,她们也得整顿旗鼓了。
弥子瑕和纪云容同时送了一口气,王后娘娘大度贤德,这次算是躲过一劫,但是驳了两位妃嫔的脸面,只怕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刁难。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