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说姑娘怎么不自个儿来照顾二少爷，偏让您一个大男人来喂二少爷喝药。”说话的是来福唯一的儿子永喜，永喜的娘前些年跟一个有钱的买卖商人跑了，这些年一直跟着来福在纳穆哈府上当没签卖身的奴才。
“还不是看着二少爷这个样子，心里难受，自是坐不下去。”来福将篮子中的药碗递给儿子，歇歇腿脚，“凉的差不多了，你去喂二少爷，老子清闲会儿。”
永喜自小听话，见爹不欲多说，也不恼，小心扶着爹坐好后。便去床边喂二少爷药，怎奈勺子也喂不进去，药一个劲儿往外流，进去多少流出来多少。永喜不知怎么回事，心想，昨儿爹喂药事，还能喝下去来着，怎么今儿就不行了。端上药碗，敲着脑袋暗自懊恼，不小心瞥到二少爷脸色苍白的吓人，顿时心中大骇，犹豫良久，手指哆哆嗦嗦触到善逸发裂的嘴唇上方，忽地双腿跪地，看向来福，喃喃道：“爹，二少爷，二少爷......”
惊得来福双腿发软，连滚地爬起来，也不理儿子，撒丫子向纳穆哈书房跑去，一路上七闯八闯，刚到院子，闪过守门的，便嚷道：“老爷，出事了。”不等小厮禀报，推开木门。谁想一时没注意门槛，闷头摔倒个俯面趴，此时哪儿还顾不得起身，手脚并用三两下跪爬到纳穆哈桌前，哭道：“老爷，奴才该死”
纳穆哈心惊，放下纸笔，以为来福又是遇到什么小题大做的事，冷脸哼道：“还有没有半点规矩，让你守着逸儿，跑过来干什么，逸儿出什么事，小心饶不了你。”
“老爷，二少爷，二少爷他......”来福喘过气来，听闻老爷的话，想起二少爷已经不在了，转而泣不成声。
来福如此哭诉，纳穆哈不以为然，还当是来福喂不进去善逸药水，怕出了事，所以紧着来报。起身刚想自个儿去喂，然而来福的下两个字，直接震得纳穆哈动也动不得了。
“老爷，二少爷........薨了。”
纳穆哈愣神良久，待到清楚来福刚才所说，晃着身子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木木着双眼看向窗外，似乎是在看向善逸的屋子。那个成日里没个正经事，爱胡乱出门打架、闯祸，又不爱读书，闲了便在后院清了块儿空地练武，素来只知道宠妹子，疼妹子的二儿子，怎么好好的儿子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没了，纳穆哈心疼的张了张口，半日吐不出半句言语，垂呆呆着垂着胸口，唔得闷声吐出口鲜血，书桌上雪白的宣纸眨眼间染成了般般血色。
“老爷，您可不能出事，家里还靠您撑着........”说着话，来福说不下去了，上前扶着老爷，哭道：“老爷，快吩咐吧，让....让二少爷走的安心呐，老爷。”
纳穆哈甩开来福的手，指着来福骂道：“哭什么，”定定望了半晌，最后只淡淡地一句：“去布置奠堂吧。”
善诚吩咐下去，布置奠堂避着点灵潇，后院不许扯挂白绫，但毕竟是在一个院子里。仅仅第二日灵潇仍是知道了，不管再怎么不可能，再怎么不愿相信，二哥确实是不在了。却没有善诚想象中的哭闹，灵潇由着素问换成了身丈余白绫裹身，散下青丝，去掉所有金簪玉钗，木钗束起，摘下耳环。
灵潇规规矩矩跪在奠前，不言不语，善诚放心不少。腰间绑了条白绫，因是长兄不可和灵潇一起跪，遂和纳穆哈在书房似是回忆着善逸，似是想着什么，旁人无从得知。
在灵潇就那么跪着，不吃不喝不眠不歇三日后。善诚看不下去了，拿着几碟糕点坐在灵潇旁边，谁也没说话，都明白各自的心事，却无从说起，更是永远无法忘怀。
“我三岁时，额娘生了二弟，当时我看弟弟长相又黑又小，便心生不喜，只爱和奴才生的小丫头一起玩，偏偏忘了额娘怀着二弟那会儿，是我老爱缠着额娘给做衣服穿，做沙包玩，额娘累极了，才会养不好二弟。”说到此时，善诚苦笑了声，转头看向正方牌位，继续道：“后来长大了，二弟长的越来越壮实。有时说恼了，两人背着阿玛额娘打架，我都打不过他，经常浑身青紫，于是更是不爱同他一处玩闹。二弟儿时聪慧，见我不爱同他一处了，便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拿来送我，小心翼翼讨好。再后来就有小妹了，那小子也不知怎么，疼爱的紧，一旁就是再有模样诱人、闹人欢腾气儿的丫头，二弟理也不理，天天腻在额娘身边逗弄小妹玩。”
灵潇呆了呆，看到大哥眼中闪闪地将要溢出什么来，不带吭声的，转头不再看向善诚，悄悄回忆着和二哥小时相处的点点滴滴，良久，使劲儿忍住颤抖的嗓子，硬堵着哭不出声来，哑声道：“那时候，自小我没额娘疼爱，阿玛平日公务繁忙，大哥又老爱窝在书房里念书不爱出门。所以每日最大的乐趣便缠着二哥天天在家陪我玩闹，丝毫不曾想二哥那个岁数最是爱出门儿与同龄的小伙子打架逗狗的年纪。可二哥心疼我，心疼小妹无人相处，只余丫鬟作伴，愣是和我一起在家里闯祸玩儿，有时阿玛的衣服被火燎了个洞，有时大哥的书无缘无故的不见了。可是大哥，你知道吗，那些明明是我出的主意，怂恿二哥一起做的坏事，可阿玛教训的人，每次都是二哥。二哥也从不反驳，还不让我说出来。你知道二哥对我的好，实在是说不尽的，二哥......”说到最后直到灵潇说不出话来，颤抖着身子。善诚伸手揽住了小妹，知道小妹将心中的苦说出来了，轻轻拍着小妹，像是小时候和善逸一起比着看谁可以先把小妹哄睡觉一样，那般轻柔。
“明儿一早，回房歇息吧，歇息够了......歇息够了才有精神对付那些害了二弟的人。”稍一顿，善诚扶着灵潇坐好，眼睛直直看着，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盯着灵潇，静静说道：“小妹，我是知道你一定会替二弟报仇，但是你必须答应大哥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让自己身入险地，懂吗？小妹最乖了，你会答应大哥的，对不对。”
灵潇知道大哥是害怕了，望向隐藏着深深恐惧地眼眸，重重点了点头，失声道：“灵儿答应大哥，答应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