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冶闻言一愣,伸头向窗外看去,就看见白门书院的夫子正站在楼下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品味着这几句诗。
他的身旁还站着两位老者,一位身材魁梧,须发皆白,一张国字脸是不怒自威,虽然年迈,但行动举止却丝毫没有老态之势,举手投足之间,一股猛虎之态呼之欲出;另一位身着青衫,长须三尺,无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此二老也是同夫子一般,沉浸在诗里意境之中不能自拔。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哈哈哈哈,真是好诗啊,也不知是何等良材美玉才能写出如此佳作!”夫子又念叨了一遍,赞叹道,同时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向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一看之下,正巧与江冶四目相对,只见夫子猛的睁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般,用手指着江冶,嘴巴张开半响,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夫子好。”就听江冶笑着打了声招呼。
夫子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连忙指着江冶喊道:“江冶,你别动!你别动!”
江冶一愣,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就看夫子伸手抓着那两位老者,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紫云楼。
看着这一幕的江冶顿时觉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没多久,雅间包厢外就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夫子一脸急色的拉着另外二老冲了进来。
冲进包厢雅间之后,夫子连气都没有喘匀,便开口询问:“江冶,刚才那首诗是谁写的?不不不,是哪位名家写的?”
江冶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被那首《短歌行》震惊的呀!于是笑眯眯的说道“正是学生写的。”
夫子闻言一呆:“胡闹!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我会不知道么?到底是谁写的?”
他一点都不相信江冶所言,面上露出些许不愉之色。
“夫子,这诗真是我写的!”江冶苦笑道,“难道您之前有听过这首诗么?”
“那倒是没有,不过……”夫子上下打量江冶一番,言下之意,你在书院平时浑浑噩噩,无所作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文采?
正在两人默不作声之时,那被夫子拉进来的青衫老者却洒然一笑,对着夫子说道:“李老头,你听说过,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故事么?”
夫子闻言神情一僵:“自然是听过,相传古时有一种鸟,自出生之日起,就趴在窝里不动不飞。当满三年之时,才会抖抖翅膀,这一抖便能直上万里苍穹。所以便有了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典故。”
青衫老者笑着点点头:“既然李老头你明白这个故事,为何今日却想不通了呢?”
“你是说?”夫子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只听他长叹一口气,慨然大笑,“是了,是了,是我过于执迷了!江冶啊,想不到你竟然隐藏有如此才情,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特别是前些日子你成为武者,如今看来,你还真有些许文武兼备的意味啊!哈哈哈。”
江冶闻言,面色有些泛红,也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原因,只听他谦虚的说道:“夫子过奖,学生只是一舒心中抑郁烦闷之气罢了,算不得什么。”
“哎,小子哪里话!”这时只听那国字脸老者脱口说道,“李老头说你这诗好,那便是真的好,年纪轻轻,哪那么多的谦虚,少年心性作何老态之势,凭空少了些年轻人的性子!”
江冶听言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就听夫子说道:“哈哈哈,云老头你就是这幅德行。”
说着对着江冶说道:“江冶,我与你介绍一下,这位说话很冲,脾气暴躁,为老不尊的是云老头,你称呼他云老便可。”接着转过身指着那青山老者说道,“这位衣着青衫,闲云野鹤一般的是季老头,你称呼他季老便可。”
“后学晚辈江冶见过云老、季老。”冶闻言连忙欠身说道,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晚辈之礼。
“哈哈,李老头,不愧是你的学生,颇有种名士之风啊。”季老开怀大笑道,“江冶是吧?但是有一点,你可千万不能学老李头那么迂腐,动不动就掉书袋啊,哈哈!”这季老言谈举止,豪爽无忌,让江冶不自觉的便产生了亲近之意。
“今日晚辈得见三位长者,喜不自胜,想请三位一同用餐,不知有没有这个……”
“净说些没用的,跟李老头一个德性,不就是请我们仨老头吃饭嘛,行,没问题!”云老一拍胸口说道。
夫子和季老见此也是无奈的点点头,江冶见此大喜,连忙去让李金鳌多准备了三人的饭菜。
没过多久,饭菜就都已上齐,李金鳌放下菜出去时,心中还暗自琢磨:少爷这是闹的哪出?怎么弄了仨老头来?
……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几人都已酒足饭饱,而江冶也弄清了云老和季老的脾气秉性,这云老粗狂豪放,但是却粗中有细。而这季老温文尔雅,但却柔中带刚。但这二人皆是豪气爽快,难怪能结识到一起。不过说起来也令人惊讶,自己的夫子竟然也是刚柔并济,颇有豪侠之气,真是令江冶重新认识了一番。
不过从他们的言谈举止能看得出来,这三人交情不浅,想必是相交了几十年的兄弟。而且这云老和季老皆不是一般人,从吃饭时的讲究,便可知其常年处于高位,是习惯了发号施令之人。
这时只见季老端着酒杯,神态微醺的说道:“江冶,既然你有这么高的才学,不如趁着这酒意,再次吟唱一首如何?”
“对对对,江小子,就按李老头说的,再来一首!只有那么一首,不够尽兴啊!”云老一听,连忙附和道。
江冶闻言一笑,毫无惧色的说道:“那好,便请三位老人家出题,以何物咏诗?”
一听这话,云老想了想说道:“既然咱们在喝酒,那就还以酒为题!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可是个粗人,曾经是当兵的,瞧遍了边塞风光,见惯了沙场连营!你这次的诗里面,得有那种边塞气势!”
夫子听此连连摆手,替江冶挡了下来:“你这老头好不知趣!江冶他去过边塞么?见过战场么?能作出那种风格的诗么?你真是……”
云老脸色一红,刚要辩解,但还未待其开口,便听江冶说道:“夫子,不碍的,这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场面,就是图个乐儿,我随便做唱一首便是了。”
只见江冶略一沉吟,接着双目圆瞪,张口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言罢,自己斟满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中滋味,江冶放下酒杯眯着眼睛,没去看牧老和李崇明惊讶之极的表情,继续吟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曲雄壮高昂的《破阵子》唱罢,只见三位老人家眼睛睁得大如铜铃,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显然是震惊之至。
江冶瞧着三老的表情,心中暗道:《破阵子》真不愧为千古‘壮词’,慷慨激昂,悲壮低徊,波澜起伏,跌宕有致,看把这二老惊的。
正想着呢,云老率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猛叫一个‘好’字,接着就看他激动的又哭又笑,良久之后才怅然说道:“古来征战几人回,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说的好啊,我云牧戎马一生,最大期望之事莫过于同众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惜老夫我年迈如斯,却无这等福分!本想让膝下子孙同老夫一样精忠报国,从军领兵!但他们之中,有的没有武者天分,有武者天分的却无心至此。一个个都去考取功名,谋个平安出路,做那酸腐儒生!不能率兵为国开疆扩土,建功立业,即便他们皆有状元之才又能如何?!”
这时夫子也从那诗的意境中回过神来,看到老友这般模样,按下心中对江冶的震惊,连忙对着牧老宽慰起来。
“唉,云老头,云老头,我说你呀,也别难过了,儿孙自有儿孙命,难道你还拿着刀去逼他们不成?再说了,当今太平盛世,当今华威国也算是天岚大陆屈指可数的强国之一,也发生不了什么大事,你这忙活了一辈子,到老了也就别瞎操心了。安安心心的安享晚年比什么都强!”
云老听闻只得长叹一声:“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如此想了,但愿那些化外之邦不会此时对我华威有任何觊觎之心,不然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真要有那一天,我也会与你一同上阵的!”夫子笑着对牧老点点头说道。
“我也一定会的!”季老也点点头说道。
“得了吧,你现如今已是玄道中人,依照玄士公约,哪还能再入世为官?”夫子打趣道。
季老一听,顿时急了,说道:“大不了我叛出醉仙阁就是了!”
“行了,季老头,不说这些了!”云老深深的看了季老和夫子一眼,神色渐宽:“说的这些陈年老话,倒是让江小子看笑话了!哈哈哈!”
江冶闻言连忙摆手说道:“牧老说的哪里话,在我眼里,云国公您精忠报国,为国为民!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我我佩服都来不及,还哪敢看您笑话。”
“哦?江小子你猜出我是谁了呀?”云老惊讶的问道。
江冶听得牧老问话,心中一动,直直说道:“您老都把名字说出来了,再加上一生戎马,膝下子孙还有些尽是状元之才,傻子都知道您老就是那云国公云牧啊!”
原来刚才云老自报名号之时,江冶便觉得云牧这名字有些熟悉,而当他说自己一声戎马,子孙皆是状元之才时,江冶却猛然想起来一句话:封疆裂土豪杰士,云门一将三状元!
这可不就是说的当今朝廷中一家之下万家之上的云家!而云家当代家主便是这一将,云国公-云牧!
而当其问起之时,江冶想到其性格之直白,索性也没藏着掖着,便有什么说什么。
果然云老一听江冶这般直白话语,哈哈大笑,拍着江冶的肩膀对着李崇明说道:“这小子够聪明,够直白,够爽快,颇是符合我的性子。李老头你终于是看对了一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