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程若大四。随着毕业季的临近,“就业”两个字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肩上,原本就不爱说话的她变得越发沉默。
本来学工造就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因为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听从父母的安排,所以在高考结束填志愿的时候,她保持了完全的沉默,将选择权彻底移交给了父母。
工造一直都算是建工学院的异类,作为一个理工科的专业,男女生的比例却几乎趋向平衡,让建工学院其他专业的男生都羡慕不已。
整个专业一共一百一十七个人,四十八个女生。而总有那么一些人,即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在程若看来,苏婷就是那样的人。
苏婷不漂亮。或者说,与系花姚娜比起来,苏婷的一张脸只能算得上清秀。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总是喜欢用一根细细的皮筋扎起,比起时下流行的卷发,多了一份干净利落。
而程若,则是那种被丢进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人。总是披散着头发,阴沉的脸色,不爱与人交流,始终徘徊在中等的成绩,怎么看都是一个不讨喜的人。
可是,没有人知道,自从开学第一天起,程若就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苏婷,她甚至专门准备了一个厚厚的速写本,用来记录她观察到的苏婷的每一个表情。
【这根本就是变态的行径!】
程若曾经这样唾骂过自己。她想过的,要是有一天,她的行为被发现,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将她视为一个变态,会唾弃她,会将她当成瘟疫一般的存在。尤其是被观察的人,必定会对她厌恶到死。
然而,她根本停不下来。
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坐在苏婷的斜后方。因为这样可以很轻易地看见苏婷美好的侧脸。大部分的上课时间都被她用在了这件事上,成绩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那又怎么样呢?反正这个专业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程若总是这么对自己说。她唯一喜欢的只有画画,可是家里是不可能允许她去学画画的。用她母亲的话说,画画是不可能有出路的。
程若一直不相信母亲的话。堂妹程文艺曾经看过她的速写本,说她画的很好。文艺仔仔细细地看了上面的每一个苏婷,看向她的眼光里闪烁着明显的崇拜。
不得不承认,这让她很得意。她成绩不好,长相平庸,又不会说好听的话,自然是不如文艺讨人喜欢的。而且文艺的成绩一向很好,长得又十分乖巧可爱,是她一直以来羡慕的对象。
试想一下,当某一天,你一直羡慕的人对你说“你真厉害”“我好崇拜你”这样的话时,你会如何?
会飘飘然的。
至少程若就是。
虽然她的那张平凡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她的嘴角开始有了微弱的弧度。很浅,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她以为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变化。直到有一天,苏婷从她的身边经过,竟然停了下来,微微有些诧异地说道:“若若,你的心情似乎很好呀。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么?”
彼时,她已经大三了。入学三年,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碰到苏婷她们也都只是打个招呼点点头便过去了。她从来没有奢望过那个出现在她画中的人会这么亲昵地和她说话,甚至语气温柔地称呼她为“若若”。
那时候的心情,即使是形容为受宠若惊也丝毫不为过。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啊,想起来了。当时的她心跳如雷,就像迟到的初恋一样,让她脸颊发烫。她低着头,披散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声音低如蚊蚋:“没有什么高兴的事。”
如果说堂妹程文艺的崇拜只是一颗甜甜的糖果,那么苏婷的主动亲近就像是鸦片。她甚至都在担心,她的那颗正在使劲跃动的心脏会不会突然之间突破她的胸腔,从胸膛里蹦跶出来。
也就是从那开始,她与苏婷的关系开始变得亲近。原本两人的寝室就住的极近。苏婷住407,她住408,就在对门而已。从一个人到两个人,过渡的无比自然,她没有一丁点儿的不习惯。仿佛她孤独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人的出现。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和她一样。她很清楚地知道,她对苏婷的感情不是所谓的爱情,只是一种纯粹的想要接近,想要了解。
有嫉妒苏婷的女生找过她,说苏婷和她一起只是因为她的平凡可以衬托出苏婷的美好,换句话说,她被利用了。
闻言,她笑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感到很荣幸。”
那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那么勇敢。
在她看来,苏婷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哪怕是偶尔表现出来的一点点小自私,也都是可爱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敢将那本速写本拿给苏婷看。不管走到哪里,她都会带着那么本子。苏婷对那个本子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好奇,多次提出想要看看里面的内容,都没她拒绝了。
她在恐惧。
随着她与苏婷越走越近,她也越来越恐惧。
如果有一天,苏婷看到了速写本里的内容,知道了她曾经近乎变态的行径,那么,她还会接近她吗?
会唾弃她的吧。甚至会认为她是一个同性恋,说不定还会感到恶心呢。
每一天,她都在提心吊胆,害怕被人窥视到她的秘密,就连在梦中都不安生。终于,在大四的第一学期,她选择了搬离寝室。
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小公寓,与人合租。
合租的女生也是大四的学生,不够不是C大的,而是C大附近的另外一所高校。因为两人不同校,之前也互不相识,程若一直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
然而很多时候,你越害怕某件事情的发生,那件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