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与夏夫人把接风宴安排在静安堂主院的会客厅,这也是夏府面积最大的主厅,厅后虽仅邻桃园一角,但正值桃花盛开之际,微风拂过厅内也时时闻到沁人花香。穿过抄手游廊进入院内,夏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婕儿正候在门前,远远看见夏倾颜主仆三人走进来便一边通报一边掀开帘子,笑道:“大小姐到了,老爷、夫人们正提到您呢。”
“有劳婕儿姑娘了。”夏倾颜说着低头进屋。厅内众人皆以入座,看到夏倾颜进屋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夏倾颜下午穿一套水蓝色素锦襦裙,腰间束了一条藏青色宫绦,胸口处颜色由下至上逐渐转浅几近月白色,几朵蜀绣的兰花零散秀与前襟上,外罩水蓝色无扣长衫,藏蓝色锦线收边。头上简单梳了两个小髻辅以钿花,簪上一支金镶玉步摇,信步走来摇曳生姿,潋滟升华。
夏倾颜行至厅中屈膝行礼,礼毕,被二夫人拉置身旁落座,仕棋仕画站到身后小心服侍。
“颜儿如此装扮越发标致了,二婶看着都舍不得挪开眼,也不知将来哪家有这福气娶了去。”
“好二婶,您再拿颜儿打趣,颜儿可就不挨您坐了,我就去二叔那,让二叔帮我出气。”夏倾颜面色通红,拽着二夫人的衣襟不依不饶。
“丫头,你可找错人了,谁不知你二叔只管主外,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我做主。”
“二婶,”夏倾颜娇嗔的拉长音,“我不管,您不许在说那些话,不然,我一会儿不给您弹琴听了。”
“是吗,颜儿要弹琴,那可是万万不能错过的,既如此,今天就此放过你,改日我在和你母亲好好商量你的终身大事。”
“二婶,您又来了。”厅内几位不惑之龄的中年人看着夏倾颜因为焦急害羞而纠结的表情,都难以自抑的哄堂大笑。
须臾,夏儒昊兄弟三人携伴而入,行礼后看到夏倾颜的妆扮也颇觉惊艳,鉴于长辈在场也没有多言,眼底却溢满赞美自豪之色:此乃吾夏家小妹,倾城之颜色世间绝无仅有。
丫鬟竹韵上前回禀:“老爷、夫人是否可以摆饭?”
夏夫人言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摆饭吧。”七八个小丫鬟手托托盘鱼贯而入,摆好饭菜轻声退后。夏家众人按主次落座,夏辅仁说道:“一家人难得相聚就不讲究什么男女分席而食了。”大家都点头同意。一顿饭下来,虽然习惯使然依旧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心境不同便觉氛围良好,都吃的其乐融融。待丫鬟婆子们把饭菜收净换上茶水,众人又开始攀谈,夏夫人与二夫人相视一笑便问道:“颜儿,不知这次你二哥、四哥又给你寻了什么宝贝,也让我们几个开开眼?”
夏倾颜起身回道:“女儿正有此意呢。”转身吩咐:“仕画,你去把哥哥送我的古琴捧来,今天我也为父亲母亲大人、叔叔婶婶和兄长们弹奏一曲。”仕画屈膝行礼后去取琴。
看着几位长辈疑惑的神情,夏儒文起身说道:“母亲,您不知道。二哥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架古琴,名曰凤尾琴,据说几百年历史了,还与前朝的景陵王妃有关呢。”
“真是凤尾琴?”夏辅仁转头询问夏儒昊。
“正是,伯父。”夏儒昊起身答道:“侄儿是听徐先生偶然说起方才多方打听寻得的,觅得后特意请徐先生鉴过,却是凤尾琴。”
夏辅仁颔首:“如若此,倒真是一把旷世名琴,颜儿务必好好珍惜才是,也不枉你哥哥多方寻觅之劳。”
“女儿也正有此意。”夏倾颜说:“所以今天就想借花献佛为长辈和哥哥献上一曲聊表谢意以慰女儿感激之心。”
“正当如此。”夏辅仁点头道:“你们兄妹和睦,相互扶持,我夏氏才可福禄绵延。”兄妹几人急忙起身悉听教诲。
仕画抱琴进屋,夏夫人已经吩咐两个小丫头抬来琴桌将琴匣置于桌上。这时,丫鬟婕儿匆匆掀帘而进:“禀老爷、夫人,刚刚小厮回报说大少爷回来了,已经过二门了。”婕儿刚刚禀完,众人纷纷起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夏夫人最是高兴:“这回可是团圆了。”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门外大步走进厅内,此人身材颀长,五官俊雅,与夏夫人有三四分相像,身着青灰色短衫,外罩一件黑色薄披风,发鬓飞扬,显然是刚刚策马奔驰而来。进入厅堂跪拜行礼:“儿子儒安给父亲、母亲、叔叔婶婶请安。”
夏夫人笑道:“快起来,快起来。前几天收到信说后天才到,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夏儒安起身对夏夫人回道:“儿子是骑快马日夜兼程,自然就早到了一天。”兄妹几个相互见礼后,夏夫人笑道:“回来就好,你风尘仆仆的,快去洗漱,有什么话一会儿过来再说。”
“儿子先告退。”夏儒安转身去换衣服,临走前与夏老爷相视一眼,暗自颔首,众人都欣喜与夏儒安的归家团圆并未注意其他。
“这回好了,阖家团圆,一会儿颜儿的天籁之曲又多了一位欣赏之人。”二夫人说道。
“大哥半年才回来一次,不如我们换个赏琴去处,就去后面的悠然亭,桃花纷纷琴音袅袅,再把前年母亲命人埋下的五十年的榛子酒取出来,大家品酒赏琴观花,全当为大哥接风了。”夏儒文兴致勃勃倡议道。
“三哥这个提议好。大哥肯定也喜欢。”最好玩的夏儒辰也附议。
“就你们两个鬼主意多。我看品酒就算了,省得有人眼馋又不能喝,还是品茶最合心意,不会有人抱怨。”夏夫人一面打趣夏倾颜一面看夏辅仁,见他无异议便笑着吩咐丫鬟们把悠然亭收拾好。众人随之笑语炎炎转到悠然亭,丫鬟已经把亭内收拾妥当,铺好锦垫摆好茶水点心,仕画又吩咐着把琴桌摆在亭子中间,轻取凤尾琴放好,退到旁边。待众人落座,夏儒安也梳洗完毕,走到亭中来,看到正中间的凤尾琴,了然说道:“小妹,这是又让你献曲了?”
“大哥,你看这是何琴?”夏倾颜不答反问。
“小妹,你这是要考校与我?”夏儒安笑道:“恐怕你要失望了,我早已知晓,你二哥已经在信中告知我了,不然我怎么会马不停蹄往回赶,不然就听不到你的天籁琴曲了。”
“啊,大哥原来早就知道了,我还想看你出丑呢。”夏倾颜嘟着嘴抱怨:“都怨二哥,干嘛偷偷告诉大哥,不然我们今天就能看到自诩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哥的笑话了。”众人闻之都哈哈大笑。
就连平时不善言谈的二老爷也笑逐颜开地说:“颜儿呀,今天你要不好好弹奏一曲,此关难过呀。”
“二叔,连您也取笑颜儿,我不管,如果我的曲子不合大家心意,您可一定帮我。”
“好好好,二叔定然帮你,不让他们兄弟几个欺你年幼。不过你也要尽力啊。”
“二叔您放心。今天颜儿弹奏一曲新曲,名为《彩云追月》。”夏倾颜说道。前世时她就喜欢此曲的意境与旖旎风光,后来配上不同版本的歌词,夏倾颜最喜欢的还是歌手爱戴谱词的版本,时时哼唱。所以今天打算把这首后人喜欢的名曲和自己喜欢的现代歌曲唱给众人,曲风稍有改变,以便大家也可以接受。焚香净手后,夏倾颜跪坐于琴桌前,先调试夜色待一切适应后,轻抬玉指妙音信手拈来。随着琴音的响起,大家仿佛看到月光如水般清澈透明照耀大地,云月相逐却又相映成趣,正当大家沉浸在此情此景之中时,一副天籁的嗓音随乐而起:
弯弯月儿夜渐浓,月光伴清风,月色更朦胧,倒映湖中她面容,柔柔身影中,点点相思愁,月色似是旧人梦,遥问故人可知否?心中望相逢,唯有请明月,带走我问候,彩云追着月儿走。
痴缠幽怨的曲子却又伴着娇柔慵懒的声音,小女儿性情表露无疑。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待吟唱完毕许久才回味过来。
“小妹,要说此曲实在动听,可是这首词为兄可就没有听过了。”夏儒文疑惑道。
“三哥,哪有那么多疑问,我也是偶然看到一些介绍民间小曲的杂书记下来了,今天恰好和着此曲哼唱,没想到却也相得益彰。”夏倾颜解释道。古代社会的词曲都属于文言或半文言,这样直白的表达思念的唱曲并不多见,即使存在也大多被认为庸俗不堪,难登大雅之堂,但却是易懂好唱,琅琅上口,所以夏家众人虽感觉新奇也未过多苛。
“哪本杂记?下次在看到此种书籍,妹妹勿必留于兄长一观。”夏儒文说道。
“放心吧哥哥,小妹记得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畅所欲言。带到月上柳梢头才各自散去休息。
殊不知却因此一曲带来无限后患,彻底打破了夏倾颜岁月静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