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桐刚走到梅苑门口,却见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带着两个执宫灯的丫头在门口站定,采衣也在旁边候着。见李子桐走过来,采衣快步走来:“小姐,您可回来了,太后差人来请你。”
李子桐长抽了了一口气,消息传得真快。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而春晖宫此刻灯火通明。太后并不在寝殿,而是在正殿左侧的配殿,那里是一个小型的花房,种着各种各样名贵的植物。太后正用剪刀修剪一株十八学士。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李子桐福身行礼。
太后只是应了一声,继续修剪花枝。
“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叫你来么?”
李子桐轻声道:“臣妾愚昧。”
“那你清楚梅苑里以前的住的什么人吗?”
“臣妾不知。”
“那里住的是以前的丽妃,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但恃宠而骄,惹怒了龙颜,最终被先帝圈禁在梅苑,终身没有踏出过那里一步。”太后不紧不慢的说。
李子桐闭口不语。
“听说皇上最近经常召你去南书房?”
“是,只是伴读而已。”李子桐答道。
“哀家想告诉你的是,在这个**里,没有永远的恩宠,但是倘若站错了位置……”太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话间便手起剪落,那株十八学士的侧枝被干净利落的剪了下来,那枝头还有一朵淡粉色的花苞,“就像这株十八学士一样,即使开的再娇艳,也要被修剪掉。”
李子桐慌忙行礼:“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回梅苑的路上,李子桐默默地走着,这宫苑在夜色的笼罩中静谧的有些可怕。太后所顾忌的,恐怕不是李子桐在宫里的恩宠,而是他父亲率领的五十万李家军。
李子桐的眼前浮现出白兮遥的脸,那张脸虽然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是眼底的孤独和冷漠让人心生可怜,从小被生母送走,而养他的那个女人,只是拿他当一种政治上的筹码,她只要他当她的傀儡而已。李子桐不禁失笑,终于明白他看到她时那些隐忍在眼底的愤怒,倘若父亲能在阳城之战中击退旗溪大军,最起码心爱的女人也不必去和亲,最起码还能留给他一丝最后的温暖,也许,他就不会像现在看起来那么孤寂与冷漠。
不知不觉走到了梅苑,采衣在开宫门,李子桐依然有点怔怔的。突然,李子桐的肩膀被人敲了一下,回过头去,一张狰狞的恶鬼脸出现在眼前,李子桐吓了一跳,本能的,撇开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一个凌厉的转身,反手扣住那人挥来的另一只手。那人见反抗无用,便哇哇叫起来:“喂,是我啦,开个玩笑而已!”
李子桐反应过来,松开手,那人一把拽下面具,赫亲王的脸出现在面前。
他揉了揉手腕,并用手弹了一下刚才被反手抓住而弄皱的丝织锦袍,俊美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这种不懂情调的女人,力气倒还蛮大,真不知道你怎么嫁进宫里来的?”
李子桐福身行了下礼:“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赫亲王,还请王爷恕罪。”
白兮赫撇了撇嘴:“每次都这么正儿八经的。不过这么晚走夜路,你们真不怕恶鬼缠身啊?”
采衣刚开完门,看到赫亲王带着面具,已经被吓得不轻了,又听他说什么“恶鬼缠身”,便缩在李子桐的身后:“太后娘娘要见我家小姐,才不得不去的。”
白兮赫邪恶的笑了,对着采衣说:“那你进去小心点哦,我娘也是在这里去世的,如果你看到一个穿白衣服脸色苍白但很漂亮的女鬼,就替我跟我娘问声好啊。”
采衣“啊”的一声闭上了眼,全身哆嗦的拉着李子桐的衣角。
“如果这世间有鬼的话,恐怕整座宫殿里就数这里的鬼最少了,况且丽妃娘娘生前一定很亲和善良,怎么会出来吓我们呢?”李子桐淡然的答道。
白兮赫淡蓝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笑:“你都能看得这么明白,为什么皇兄这么执迷不悟呢!”
李子桐有点迟疑,问道:“皇上,他真的没有回过这个院子?”
白兮赫点点头:“他去**都是绕开这里的,他对我母亲的恨,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解开。”
李子桐喃喃自语道:“没有刻骨的爱,哪会有铭心的恨?那恨,恐怕是记住一个人的另一种方式罢了,怕忘记了,不能去爱,便恨着、痛着,自我折磨而已,何苦来哉!”
白兮赫淡淡的眼眸霎时间蒙上了一层深色,定定的看着李子桐:“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子桐回过神来,嫣然一笑:“还不知道王爷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白兮赫拍拍脑袋:“差点忘了,皇兄今晚招幸我。”
采衣的眼睛睁得老大,“额”了一声。
白兮赫坏坏的一笑:“不知道皇兄还有这癖好吧?”但立马又收住了笑,正色道,“只是秉烛夜谈而已,笨丫头!”
说话间,便把手里的恶鬼面具塞到了李子桐的手里:“这可是京城醉云楼头牌的信物,保管好了哦~”做了个鬼脸,便跑远了。
李子桐看着手里的恶鬼面具,有些失笑,曾几何时,跟他拥有同一张脸庞的那个人,拿着一只新刻的狼骨萧,轻笑着塞到她的手里,对她说:“这萧是我第一次捕到的狼骨刻的,要保管好哦~”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声音,却不是同一个人,李子桐心头泛起阵阵的疼痛。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采衣叹气说:“这哪像个王爷啊!”
李子桐转身进门,没有任何应答。白兮遥与白兮赫,虽然是一母所生,但无论相貌还是性格都是差异迥然。一个孤傲,一个自信,一个深沉内敛,一个放浪不羁。她看向这满院的血梅,那些荒枯的枝杈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参差突兀,直觉告诉她,这些梅树所承载的愿望,跟白兮遥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他一直没有踏进这座院子,所以那些血梅在时光湮没中等待着最后一次的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