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白眉道人,只见眼前着一身藕荷色洒墨淡花绸的少女一回头,那一对清亮的眼眸显现,顾盼之间极有神采,像是会说话。
白眉老道慢悠悠地掐指一算,不由得捋须暗道:妙哉,果然没错。
绿墨见来者是一位苍发白眉的老人,神情间似怠倦而又似闲适,看顾她的一瞥中,还流露出些许研判。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见他能在允文府里来去自如,并且无人阻拦,可见身份不一般。
“先生可是白眉道人?”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白眉老道略抬了抬眼皮,往前又走了几步,答道:“不错,白眉是我。”
“小女绿墨,请先生安。家母系原南平县的张氏,与您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您可还记得?承蒙您的照顾,舅舅才有了今日,母亲与绿墨都十分感激,请先生受绿墨一拜。”师者为父,舅舅既受了人家那么多年的恩惠,自己说什么也得行个大礼。绿墨说完提裙盈盈跪地一拜,态度间既不狎昵,也不疏远,落落大方,让人不得小觑。
白眉倒是坦然地接下了绿墨这一拜,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表态,右手食指绕着垂落颊边的眉须捋了又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墨****晾着,也不拘谨,反而更显从容,面上甚至挂起了笑。这种典型的,绿墨式的笑,总是在不知所措时,企图用这样淡然的笑来掩饰内心的不安。绿墨也不知道怎么的,在面对眼前这个老者时,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抵御感,虽说他是舅舅的恩人,可是他瞧自己的眼神里,总带有一种判研的味道,像是要将自己看穿似的。
“先生怕是还有事吧……那绿墨就不耽误您了,您请便吧。”
“女娃且慢!你可是日夕……戌时出生的?”白眉并非真的需要绿墨回答,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皱着眉闭眼掐指算了算,只见两道白须一颤一颤的。
绿墨本来转身欲走,却突然被喊住,只能无奈地转回身,就等着看看这老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吧。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白眉忽然一击掌,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地朝绿墨望去:“辰戌丑未四时孤,时正多是先亡父,辰戌相冲,寅午戌合成火局?,哈哈!好,好,可破可破!”
绿墨简直被惊呆了,眼前这老头神神叨叨地在说些什么?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的?!
“先生……是如何得知小女乃戌时所生?莫不是……您还会看相?”
白眉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哈哈大笑道:“哈哈,女娃,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若是窃得其间机要,你可是要赔寿数进去的。”说罢转身离开,边走嘴里还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才瞬间的功夫,还没看清楚人是怎么走的,白眉就已经不见了。只有那歌声还飘荡在院子中,飘进人的耳朵里,听的人无不惊起一层的鸡皮疙瘩。倒也不是难听,只是那样的声音竟没有半点人气似的,倒像是有一种虚空从空谷中漫升而起,一旦陷入便难以拔足。
绿墨此刻还怔怔地立在原处,回想着刚刚老头说的那几句话。实在是琢磨不透,只好甩了甩头,转身回屋。
一转身,就看到不知已经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的允文木生。
那人穿着一身雀蓝刻丝绸,双手环胸斜斜地倚在柱子旁,一双深如潭水的眸光就那样锁着自己。绿墨的眼睛不自觉地移到他那张似笑非笑的嘴上,只觉得心脏猛地一颤,脸刷地就红了。
允文木生把绿墨每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都看在眼里,见到她飞红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但是他知道,他一旦笑出声来,眼前这只受惊的兔子一准逃开,只能强忍住笑意。
“非歌,姑娘站在这儿吹了多久多久的冷风了,你这差事怎么当的?”允文木生虽是语调平平,但声音中却显出一丝不悦。
站在亭子不远处的非歌赶忙上前,回道:“公子,绿墨姑娘说在屋里呆着闷,想出来走走,又不喜欢有人守着……奴婢不敢违命,又不能辜负公子的交代,奴婢就只好…远远地跟着……”非歌委屈答道。
“公子这是在软禁绿墨吗,竟连出来走一走都不行?为什么要像个犯人似的派人守着绿墨?”
“严二已经被抓了,再过几天吧,等事情办好了,就送你回严府。”允文木生既未正面回答绿墨的问题,也没告诉她要办什么事情。
一直站在允文木生身后低着头的非言,突然接口道:“那个严二胆儿也真是够肥的,连公子的人也敢动!这回啊,他可是老肥猪上屠,就等着当挨刀的货吧!”
绿墨刚刚退潮的双颊,却因非言的那一句“公子的人”又窘得满脸绯红。允文木生却只是斜了眼看了非言一眼,未置可否。
非言知道这回自己这马屁总算是拍到马臀上了,不由得沾沾自喜。
“公子,虽说这严二确是对绿墨行了些不三不四的手段……”说到这,绿墨仍是心有余悸,“我虽是恨极了他,但是还请公子手下留情,莫要绝了严家的后。”绿墨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允文木生救下的,但是她就是本能地相信他。
允文木生略一皱眉,开口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严家的‘后‘还轮不到你瞎操心。进屋去吧。”说完才发现自己语气生硬,忙又补了一句:“外头冷。”
绿墨见允文木生面色不豫,知道不是求情的好时机,也就乖乖住了嘴。她哪里知道,严二写给她的那首香艳“情诗”,她自己本人虽是未有幸一睹,允文木生确是帮她仔细浏览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