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论起能说会道来,只怕没有一个能抵得上言莫昭的,当然,上一辈里的三老爷,这一辈里的言莫昭都是被公认的言家嘴会说的,这会儿就这么几句话,把明明没理的事,愣是能狡辩出三分道理来,连着好心也一块卖了出来。
言莫询未置可否,瞧了一眼言莫昭道:“六弟若没什么事,那二哥就先回去了。”
言莫昭一愣,怎么又要走了,连忙道:“二哥,祖母都跟二哥说什么了?提没提……”
没等言莫昭说完,言莫询就冷冷的注视过去,道:“六弟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提没提什么?”
这样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温和,虽然那层温和也不过是个假象,可好歹言莫昭不怕那样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言莫昭到嘴的话立马就咽了回去,或许目光也是能杀人的。
讪笑的摇了摇头,道:“二哥,你就当我没说。”
没等言莫询出了茶铺子,言莫昭就讪笑的先走了一步。
言莫询就那般坐在茶铺的包厢里面,心理不断的起伏着,目光阴沉的仿似能滴出水来,那心理强压下去的怒气似乎都发泄在了手里的茶杯上,若是奚月娘这会瞧见了,准得要心疼的去掰开言莫询的手,因为那手指似乎已经嵌了进去一般。
四月二十六的晚上,言莫询正陪着奚月娘在屋子里散步,眼看着到了四月末了,言莫询也不敢让奚月娘再四处走动了,只怕什么时候在院子里就有了反应,丫头婆子没有力气,抱不了她回来,所以他就算是不在家,也是让奚月娘在屋子里走动。
奚月娘有些担心老夫人那边的情况,打听道:“爷,老夫人那边真的没事吗?”
言莫询安抚的拍了拍奚月娘的后背,道:“放心吧,有事娘会让人送消息的。”
话音才落,就见香妈妈急匆匆的进了屋子,整张脸都是惨白的样了,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哭道:“爷,老夫人,没了。”
言莫询早就有思想准备,只是心情还是忍不住有些压抑的痛。
奚月娘也是身子一颤,强稳下心理的情绪,招着香妈妈道:“妈妈快起身,这会儿可不哭的时候,那边是谁过来送的信,这会儿人还在不在,老夫人是什么时候没的,可说了什么话,还有府里有没有不舒适的摆设,妈妈年长,这会儿正该样样都收拾一遍,也免得回头有不妥地地方,给咱们爷招人话柄。”
香妈妈在老夫人身边多年,主仆情分深厚,再说她压根就没想到老夫人会这般快的就去了,听到这样的噩耗,心下悲伤,倒是一时把这些事情都疏忽了,暗恼自己不该忘了时候,连忙起身道:“是焦二夫人身边一意过来送的消息,如今府里也是一团忙乱,一意怕爷跟夫人有话问,这会儿还在外头候着呢。”
奚月娘扯了言莫询一下,道:“爷,咱们也换了衣裳往过去吧,有什么要问的,只在路上问就是。”
奚月娘能感觉到言莫询刚才身体轻微的颤抖,想来是真的心伤吧。
言莫询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你慢些收拾,带好了人再过去,我先往过去看看。”
奚月娘点了点头,也不拦他,她自己有身子,行动上自是要慢一些,要是言莫询与她一处就要被耽搁。
只不过在言莫询换衣服的空档说道:“爷把一意带着吧,路上也能问问。”
送了言莫询出门,奚月娘也不能耽搁,叫了冷心和珠云伺候着自己换了衣裳,又嘱咐了香妈妈在院子把东西都换好,便出了门往言家的院子以驶去。
因为怀着孕,自然这速度就慢了下来,好在在家的时候两人是呼过晚饭的,这会儿肚子也不饿。
冷心小声道:“奶奶的身子重了,回头到了那边定是要哭灵的,奶奶且当心着些,再有,回头人多的时候,奶奶尽量别与奴婢们分开。”
奚月娘点了点头,对那边院子的人,她现在也存着介心呢。
主仆三人到了正门方才从马车上下来。守门的小厮早就得了里面的消息,二奶奶一行到了速往里面送信。
门子里外跑着,虽然这个时辰差不多有晚上九点多了,可是得了信前来吊唁的人还是没断,大门口也是人来人往,车流不断。
奚月娘换了一身孝服,顶着即将临盆的肚子,一下了马车就吸引了人的注意。
珠云是个有心思的,早在下车之前就用沾过辣椒水的帕子在奚月娘的鼻子和眼睛四周点了两下,这种呛味,还有那火烧火燎的皮肤灼热感,让奚月娘当时就流出眼泪鼻涕来,再加上这样东西刺激过后的皮肤有些微肿的感觉,所以这会儿落在众人视线当中的奚月娘就是因为得知祖婆婆去了,哭的眼睛都肿了起来的样子。
来往走过的,有各家的管事,也有各家的主子,这会儿都暗地里朝着奚月娘竖着大拇指,一个个口里称赞着,瞧瞧,人家言家二爷是个孝顺的,就是娶的这媳妇也是孝顺的,这祖婆婆去了,人还没到,就哭成这样,又是即将临盆的身子,哪里受的住啊。
被这样殷切的目光迎进去的奚月娘心下有些好气又好笑,不过又不能说珠云的法子不好,至少现在的效果是不错的。
珠云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朝着奚月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本来老夫人与她们主子就不亲厚,要说真的哭到眼肿,那都是假的,还不如直接就这般,就算是明天、后天,主子不过来,也没人诟病了,毕竟主子的身子在那摆着呢。
再说凭着言家这般大的排场,没准就要停多少天灵呢,奶奶眼看着要生了,可跟他们折腾不起。
焦氏现在是忙的焦头烂额,这管家的事,华氏是真心想接过去,可焦氏又如何会放手,再加上焦氏现在到底不是姨娘了,也是夫人了,华氏也真不好越了去,不过老夫人这样的事上,华氏也管着自己的一摊,不然府里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焦氏自己也摆弄不过来。
当然了,给了大儿媳妇差事,就不能忘了六儿媳妇,所以庄氏也跟着领了差事,两人分管各不同,倒是有一种比着劲的意思,不过不管两人是什么心思,至少在这样的事上没给焦氏使绊子,这就是最好的效果。
奚月娘到了灵堂的时候,就见许氏也回来了,一身缟素,整个人又清减了不少,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奚月娘就扶着珠云上前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的棺木磕了头,然后就哀哀的哭了起来。
待哭过一会,才有人上前扶了奚月娘起身,劝道:“二嫂,你身子重了,快起来吧,祖母就是泉下有知,也得让你保重身子啊。”
奚月娘抬眼一瞧,是府里的三奶奶孙氏。
一边扶着珠云,半借着孙氏的手起身,声音里还带着哭过后的哽咽,道:“三弟妹,祖母……”
孙氏也是颤声道:“二嫂,祖母去的安祥,咱们见的时候,祖母就已经闭眼睛了。”
奚月娘心下微讶,心知这是孙氏在与她说当时的情形,不过面上却是没显,只哀凄道:“我竟没见到祖母最后一面。”
孙氏也是凄惨的哭道:“二嫂住的远,没见到最后一面倒也罢了,就是咱们这些在一个府里住着的子孙辈的,又有谁见了最后一面呢,说起来,满府上下,倒是大哥、大嫂一直在祖母跟前伺候了。”
“莫尭媳妇,你二嫂身子重,这灵堂阴气重,你扶着你二嫂到偏厅歇歇吧。”
许氏的声音阴森森的在孙氏的身后响起,看着两人明目张胆的讨论起自己的儿子,虽然这样的事要是往好了说就是孙子孝顺,可是要往别处引申,没准就让人想起点什么不好的事呢。
奚月娘握了握孙氏的手,然后才对着许氏行礼道:“媳妇刚才一时伤痛,倒是还没给娘请安呢。”
许氏撇了撇嘴,哼道:“只怕你眼里也没我这个娘。”
说着话就见焦氏也赶了过来,许氏更是冷了脸色,哼道:“你娘在那头呢。”
奚月娘也不与许氏多话,费力的蹲了个全福,然后才扶着珠云迎着焦氏过去。
“你这孩子,受罪了吧。”焦氏没法多说别的,只是刚才奚月娘那一幕也落到了她眼中,她到不是挑奚月娘不该对许氏这般敬重,这种场合,奚月娘做的越好,对言莫询的名声越好,焦氏不是这般短视的人,只是瞧着许氏那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再加上奚月娘的身子这般重,许氏还安然的受礼,没有一分心疼,焦氏就心下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