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说话的并不是第一个开口的女子,可是从话里的意思,奚月娘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应该也是顾家的姑娘。
顾缨歌有些嘲讽的声音传来,道:“你们什么时候拿我当过姐妹,只怕那点子情谊,早就被你们扔到脑后去了吧,不然祖母何至于被你们气死。”
奚月娘目光一挑,难得的周身带着冷冽之气。
焦七家的想开口,可是瞧着言家二奶奶的面色,就知道这会儿开口,这位二奶奶也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进去。
小声叹道:“二奶奶是明白人,奴婢知道二奶奶与老夫人关系好,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二奶奶也只当哪听哪了吧。”
奚月娘微挑着眉,扫向焦七家的目光带着几分凌厉,虽然焦七家的语气还算客气,可话里的警告意味十足,而且那眼色,分明是不希望自己多管闲事的样子。
难怪,难怪顾老夫人早早的就把顾缨歌托付与她,这样的家人,若是真把顾缨歌留下,只怕到最后也落不得好下场吧。
奚月娘并没打算再听下去,人家的秘密,她也没兴趣知道。
给了珠云一个眼色,便直接往前走了,左右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奚月娘熟门熟路的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门口原本守着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躲哪去了,想来可能是因为刚才几位姑娘的争吵让小丫头们害怕的躲了起来。
奚月娘进了院子没想到,老夫人的院子,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
奚月娘与顾家的几位夫人也不过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几位老爷更是说不上交情,只是再如何,她没有想到,老夫人的灵堂前,这么大的动静,几位姑娘的交锋,前面的主人竟然没有半分要拦的意思。
“言二奶奶到。”焦七家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顾缨歌率先甩头看过来的时候,有几分委屈,眼圈已经红肿起来,脸色也不好,原本还算圆润的脸蛋,也失去了光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可见这段日子吃了不少的苦。
奚月娘对着顾缨歌点了点头,然后才在焦七家的引路下直接到了灵堂的棺椁前。
并没有看顾家两边站着的家人,而是上前直接跪在了冰凉的地上,与那几个顾家子孙膝下厚厚的蒲团不同,奚月娘跪的是冰凉的地,正月初五,即便是南方,地面也凉气入骨。
与之对比,顾家子孙似乎就成了一个笑话,一时间顾家人的脸色就变了。
奚月娘其实很少有这般固执的时候,做人留一线,给别人余地,似乎是她这么多年的做事原则,人生当中真正固执,也不过好么一、二次,一次就是去百济寻解药,另一次,想来就是这样公然与顾家的子孙对抗了。
“当当当。”
实实在在的三个头磕下,奚月娘眼里已经含了泪,再抬起头时,看着老夫人的棺椁保证道:“老夫人,月娘来看你了,没有见上你最后一面,月娘很抱歉,不过月娘答应过你的事情,从不曾忘记,以后,我倒拿缨歌当自己的妹妹般看待,绝不会让她受一分委屈,待她大些,我会为她寻一门可靠的亲事,看着她嫁人,让她幸福,到时候,月娘会与缨歌妹妹一块去给老夫人磕头,让老夫人含笑九泉。”
“言二奶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家大夫人脸色一变,直接看着奚月娘问道。
珠云和竹枝扶了奚月娘起身,待站定了身子,奚月娘才对着顾缨歌叫道:“缨歌妹妹,过来。”
顾缨歌脸上有着被冷风吹冽的痕迹,眼里的哀伤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真。
“二奶奶……”一句话,含着哽咽而出,让奚月娘听的心酸不已。
“缨歌妹妹,以后就叫我姐姐吧,我答应你祖母的话,不曾食过言。”奚月娘揽了顾缨歌在怀,像是大姐姐一般轻拍着她的背。
“言二奶奶管的太宽了吧。”一个声音不屑的响起,压根就没想到这么个没人要的种还有人来撑腰。
奚月娘并没有理会这道声音的主人,想必也是顾家大房的姑娘。
奚月娘直接看着顾夫人道:“老夫人早前就与我说过,她若去了,顾缨歌的一切就由我来接手,至于顾家,若是还认顾缨歌这个侄女,可以当亲戚来走,若是不认,也无所畏。”
珠云适时的拿起一封老夫人曾给奚月娘的亲笔信打开让顾家的人过目,当然,这封信不会交到顾家人的手里,以后就算是顾家人翻起来,这事到了公堂也不怕。
奚月娘目光扫向脸色铁青的顾夫人,又道:“顾夫人想来也不想家丑外扬吧,偏巧我这人也没兴趣管别人家的闲事,只缨歌是老夫人托与我照顾的,虽为女子,我也晓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尤其是一个已经离去的老人家。”
顾夫人听了奚月娘的话面色一变,目光带着试探的看了奚月娘一眼,然后又看向刚才带着奚月娘一行进来的焦七家的,见焦七家的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顾夫人便知道刚才院子里的吵闹被奚月娘听了个正着。
原本这样的吵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家女儿脱口而出的话,深吸了口气,顾夫人的脸色强自变的好一些,才开口道:“老夫人生前一直对缨歌这孩子照顾有加,如今老夫人去了,我们这些做伯伯、伯母,叔叔、婶婶的,自然该好好照顾这孩子,也能对得起她爹娘早去的遗憾,只缨歌与家里的姐妹向来不亲厚,倒是难得的与二奶奶投缘,既然二奶奶也喜欢缨歌,那便让这孩子随了二奶奶家去。”
奚月娘点了点头,再次看了一眼老夫人的棺椁,对着顾缨歌道:“缨歌妹妹,你是现在跟我回去,还是在这守着?”
顾缨歌摇了摇头,道:“我陪着祖母。”
奚月娘倒也不拦,交待青云道:“从现在起,你留下照顾缨歌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回府送信。”
微顿了一下,奚月娘又拉着顾缨歌的手劝慰道:“缨歌妹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才是,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不会看到她最喜爱的孩子为她哭的死去活来的。你只要在心理记住这份情就好。”
顾缨歌的眼泪一下子又冲了下来,从小到大,她最亲近的人正躺在那个棺椁里,这个家虽然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可是这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若说不亲近,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现下的情形,果然如祖母所料,顾缨歌的伤心却是真的。
奚月娘轻拍了一下顾缨歌的后背,有些伤需要自己来疗,有些苦,需要自己来尝,生活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只有品尝过后才能学会成长,这个忙她帮不上,也帮不了。
叹了口气,又交待了珠云两句,便带着竹枝离开了。
回去的马车上,竹枝也是一脸的不愤。
“奶奶,顾家人怎么这样对缨歌姑娘?”竹枝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何至于被逼到这样的境地。
奚月娘轻叹,摇了摇头,道:“缨歌姑娘从小就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双亲早逝,可到底占了一房人的名头,我听胡嫂子说过,顾家这两年在外面的营生也不好,再加上顾家在经商一事上,到底是差了些,有着文人的清高,想来是没忘了祖宗基业,还想一心仕途。”
竹枝诧异道:“就算是缨歌姑娘从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与顾家的其他人也没什么相干啊。”
奚月娘失笑,道:“傻丫头,老夫人离世,顾家只怕就要分家了,缨歌姑娘占了一房的名头,若是分文不给,岂不是显得其他几房人小气,算计侄女,再加上缨歌姑娘在老夫人身边这几年,她们可能怀疑老夫人私下里给缨歌姑娘藏了好东西,所以这会儿还算计着缨歌姑娘把这些东西交出来呢。”
“不会吧,这些东西本来就不知道有或是没有的,就算是有,那也是老夫人对缨歌姑娘以后的依靠,那些人不是缨歌姑娘的亲人吗?”
竹枝就不理解了,奶奶这意思是想说顾家穷了吗?可是再穷那院子,那穿戴,也不至于养活不了一个小姑娘啊。
“奴婢家里当年要不是吃不上饭,也不至于把奴婢给卖了,可那会儿我们家房子小的可怜,地也只有那么两亩,家里孩子多,爹娘才没法子,可奴婢瞧着顾家那院子,还有顾家人的穿戴,至少也值些银子呢,何至于……”
奚月娘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竹枝的想法还是单纯了些,小丫头忘了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正月十五,游龙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