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秋水碧波荡漾,亭台流珠随风摆动,秋风袭来,亭外新栽培的墨央花微微摆动,亭内侧卧男子抬手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波流转,看似欲轻手放下酒杯,却顺势将手中的瓷杯用内力推出,五米之外,瓷杯裂成碎片,原本空无一人的空地,却堪堪地多出了三个吃痛的黑夜人。
男子冷冷开口:“且留你们狗命,回去告诉他,本王玩够了,就会回去,切莫不要再来打扰本王这片好不容易觅来的清静之地。”
三个黑衣人连连应声,遁地而去。
风吹的更烈了,流珠一起一落间,男子白皙修长的脖颈显露无疑,俊美坚毅的侧面,华服锦袍半覆身,慵懒的笑容,配上这清香甘洌的美酒,本该柔和华美的画面,却被男子那阴狠的眼神完全打破。
如此清静翩然之处,还是被他的暗卫找到了,或者说是一路被跟踪到此更为贴切?
又是一杯美酒下肚,俊美男子秀眉微挑,侧首望向亭外,又来了不速之客,不,是好几个。
亭外却看上去风平浪静,只剩下秋风微抚墨央花的萧瑟声,可仔细听来,却可隐约听见,土壤微微翻动的悉数声。
终于有人破壤而出,却不是刚刚被驱赶的暗卫,而是一位满脸泥壤的女子。
“啊,终于出来了,娘,娘,你快出来啊。”女子欢快的嚷道,不出半刻,女子身旁也钻出一位年长的女子,她一边为自己抚掉泥土,一边不甘愿的说道:“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你娘,我们品种都不同!”
年轻女子却不以为然,一边拿出绣帕为自己擦拭着脸庞,一边为身边年长的女子也整理着衣装,脸上污垢尽除,这才显露出年轻女子姣美的五官,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秀发,柳叶眉弯弯,樱桃嘴红红,坚而挺的小鼻子,一笑一颦顾盼生姿,仔细看来,倒和这亭外的墨央花有一丝异曲同工的相似。
年长的女子收拾好了自己,又仔细的检查了下年轻女子的衣着,一边又说道:“华婼,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你娘,所以,你以后不要叫我娘了,在那个地方不能叫,在这里,在外面就更不要叫了!”
被称作华婼的女子嘟着张樱桃小嘴,略微伤心的说道:“可是,可是华婼自睁眼后,就是你陪在华婼身边,华婼不叫你娘,叫你什么?”
年长的女子叹道:“你就直接叫我摄魂就可以了!”华婼不愿意的说道:“不要,不要,你就是我娘。”
年长的女子像是习惯华婼这般似的,轻轻为她理了理发丝,说道:“已经顺利出来了,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华婼嘴角一扬,瞬时满怀憧憬的说道:“我想去寻我的良人。”亭内男子听罢,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世间居然还有这般纯情女子妄想在这纷扰乱世寻得良人?
摄魂左右张望,见不远处有一凉亭,遂道:“前面有歇脚的地方,我们先去休息休息吧,一路上拼命的遁地,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华婼轻笑道:“谁让你不走路面,非要选择暗道跑呢,结果,一路跑到这个也不知道是何处的又寂静又偏僻的地方。”
摄魂嗤笑道:“我若是不带你走暗道,怕是早都被抓回去了。”
话音刚落,这片宁静之地金光乍现,空中突现四名红衣童子,脆生生的说道:“现在回去也不晚。”
华婼惊讶的张嘴看着四名红衣童子,略显头疼的说道:“怎么又被追上了?你们四个小破孩!就这么喜欢姐姐吗?一路追着不放?我家殿下也没说不准我出来玩啊!”
红衣童子温怒道:“华婼无需多言,只需随我等回去复命即可。”华婼轻轻一笑,高傲的说道:“就不!有本事你把我打晕带走,否则,我是不会安稳的跟你们回去的。”
摄魂在一旁咽了咽口水,戳了戳身边傲慢的华婼,低声道:“他们四个人加起来岁数都五千岁了,算上去,你才是他们眼中的小屁孩,别闹了,我俩斗不过人家,束手就擒吧,大不了下次再跑,我们下次跑远点,尽量跑到蛮荒之地去,让他们找不到我们!”
华婼不甘心的跺了跺脚,咬着下唇看着空中的红衣童子,突然云袖一扬,袖中飞出数十朵花瓣,直击四名红衣童子,红衣童子面不改色的掌心一合,瞬时周身金光四溅,将花瓣悉数挡了回去,华婼腾地一旋,突地飞起,两手掌心结印,形成一个巨大的光波,将华婼映的似天仙一般,秀发空舞,裙裾飞扬,摄魂在地面看的眉头紧皱,哎,又是这招,每次都吃亏,还每次都不长记性。
华婼掌心光波越聚越大,可贪心的她却不死心的继续结印,妄想使出最大的力气将四名童子一网打尽,确然,这光波的力量确实巨大,可是,华婼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所以,下一瞬,便是华婼被自己掌心的光波压得承受不住,只得在半空中惨叫摄魂帮忙,摄魂瞄了瞄对面空中表情严肃的四名童子,本欲冲出去的脚步,硬生生的压了回去,只得抬头说道:“我也没办法,你还是下来吧。”
摄魂话音刚落,华婼便惨叫着从半空跌落了下来,摄魂心惊胆颤的往旁边挪了挪,上次讲义气的接住过华婼,但是自己被生生的砸到了地下五尺处,所以,这一次心有余悸。怎知亭中却飞出一锦袍男子,猿臂一伸,华婼已稳稳落入男子的怀里,空中旋转半圈,再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华婼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是怎样的一位世间仅有的的美男子,华服半掩精壮的身体,近距离的呼吸着,华婼似乎闻到了一股清香甘冽的美酒气息,红唇轻扬,狭长的凤目轻佻的勾勒出一幅秋日美男宿醉图,跟殿下有的一拼啊,霎时,华婼的春心突地一漾,男子凤眉一挑,轻笑道:“姑娘是吓傻了吗?”华婼这才反应过来,忙后退一步,福了福,“多谢公子冒死相救,华婼感激不尽。”
男子轻蔑的笑道:“这就是冒死相救了?姑娘这是贬低在下呢?还是感激在下?”华婼讶异道:“自然是感谢公子了,只是这四名童子看上去年龄很小,但是却鬼灵精怪,招式奇特,华婼从未赢过他们,所以,方才公子出手相救,华婼担心他们会以为公子和华婼是一伙的,将你也抓了回去,那岂不是害了公子?”
男子再次轻笑,转身看向四名童子,方才笑意盈盈的凤目,霎时变得阴狠无比,“小破孩们,本公子不知你们要抓这位美丽的姑娘作何用,但是,你们在此交战扰了本公子的清静,所以,本公子不得不出手,这位姑娘既然到了本公子的地盘,便是本公子的客人,所以,现在本公子要招待客人,不受待见的闲人便散了吧,不要等到本公子发怒出手伤人。”
红衣童子似听不见般的立在空中,眼光只触及华婼,面色不变的说道:“华婼,你需紧记,这次是我等出面迎你回去,下次,若是殿下来迎你,怕是免不了要去凤鸾那里思过了,三思而后行。”
果不其然,华婼一听凤鸾的名讳,立刻愁眉不展,开始犹豫不决,她思绪万千的看向摄魂,摄魂朝她回报同样苦大仇深的表情,不就是受不了凤鸾的压迫,她们才决定逃出来吗?半响,华婼抬首坚定的说道:“你回去告诉殿下,若是凤鸾不再出现在璃寞殿,我等便心甘情愿的回去向殿下请罪,但若凤鸾一直在,我等便永不回去。殿下也需谨记,这璃寞殿,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红衣童子脸色一变,突地大叫道:“华婼这等要求请恕我等不能答应,凤鸾乃是璃寞殿的管事,若是凤鸾不在,成何体统,这殿内管事岂乃我等可插手之事,华婼莫要再调皮,快快随我等回去。”
华婼也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一甩首,不再看红衣童子,红衣童子见状,四人目光相对,会意后,开始慢慢掌心结印,口中默念《归去咒》,金光瞬时将三人包围,摄魂瞬间表情痛苦的抱头大叫,华婼也双目紧闭,咬牙切齿的捂住双耳。
男子见华婼渐渐抵受不住这佛音的追击,表情阴狠的抬眼望向四名童子,口中怒道:“不识趣的家伙。”
话毕,男子腾身飞回亭内,流珠被这巨大的内力震的四溅开来,一颗颗色泽圆润,价值倾城的珍珠滚落一地,男子却瞧也不瞧的拿出一把九弦古琴,修长的手指在弦上翻飞,一曲清雅而又壮阔的《闲赋语》徐徐扬起,渐渐将红衣童子的《归去咒》掩盖住,可男子却毫不准备收手,再右手翻飞,琴弦霎时断落,再用内力向外一推,本是软物的琴弦,此刻却成了杀人利器,九根琴弦飞速朝红衣童子飞去,半空中竟瞬间凝结成冰,冰弦霎时变得坚硬无比,速度快得无人可挡,红衣童子只好停止默念《归去咒》,开始运功抵挡这来势汹汹的冰弦。
毕竟是慢了一步,四名红衣童子抵挡不及,瞬间被凝结成冰人,男子右手再往回一扬,冰弦又飞速的回到了古琴上,一把上好的古琴又回到了原位。
华婼崇拜的看着亭内救她的男子,第一次,第一次看见这四个小破孩出糗,第一次出了口恶气。
华婼拉起倒地装死的摄魂,奔到亭外,双腿一弯,跪了下来,“多谢公子出手相助,顺便帮华婼出了这口本该无处可出的恶气。此等大恩,华婼必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男子亭内轻笑出声,毫不在乎的说道:“举手之劳,姑娘严重了。”
华婼正欲再言,空中却飘起了柳絮,不一会儿,遍地便是厚厚洁白的柳絮,华婼痛苦的看着这遍地的柳絮,这不正是她那有洁癖的殿下每次出场必备的道具吗?
果不其然,柳絮飘落间,四名童子已恢复原状,正在原地打坐疗伤。
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闻名天下的独门绝技玄冰九剑用来对付我这四名童子,让本宫实在是大开眼界啊。”
白衣飘飘间,一位清冷俊俏的男子缓缓现身,锦衣玉袍落地,扬起一片柳絮翻飞,更显得男子宛若仙人。
冷冷一扫远处的华婼,华婼立刻狗腿般的奔了过去,抱住了男子的双腿,委屈的说道:“殿下,不是华婼不肯回去,是凤鸾老是欺负华婼,老是跟华婼过不去,华婼每天都见不到殿下,朝思暮想,凤鸾就是不让华婼见殿下,华婼一气之下,一气之下…..便….”
“便离家出走吗?好让我亲自来寻你?”清冷的声音在华婼头顶响起,华婼装模作样的抽泣了几声,顺势点点头,更委屈的说道:“华婼也是因为想见殿下啊,华婼每天都很用功的学习,可是,学的再好也见不到殿下。”
男子低低的叹息道:“是很用功的学习吗?到现在也打不过四大童子,这就是你学习的成就?”
摄魂在旁边突地接嘴到:“是啊,要是她把每天偷看你洗澡的劲头用在习武上,我们哪至于每次都被四大童子追的鸡飞狗跳的?”
华婼猛地绝倒,这个摄魂,究竟想干嘛?这种场合揭她短。
白衣男子弯身扶起华婼,眼中隐含宠溺的看向她,轻声道:“回家吧。”华婼目光一醉,正欲答应,却瞬间醒悟,“不行,凤鸾在,我就不回去。”华婼慢慢收回被温暖手心覆盖的手,往后慢慢退道。
白衣男子不解的看着华婼,华婼依依不舍的说道:“凤鸾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但是凤鸾在,我就永远不能见你,只要凤鸾在,我就永远不能出现在你面前,只有我偷偷逃跑的时候,你才会来找我。”
男子目光温柔的看着华婼,她怎知,她见不到他的时候,他却日日在一旁看着她,华婼今日闯祸了,华婼又调皮了,华婼今日武功大有长进,华婼又跟凤鸾闹脾气了,华婼又串通好摄魂来偷看自己沐浴…….
她怎知,自她化为人形那一刻,她欢喜,他便欢喜,她忧愁,他也隐隐觉得忧愁。
她怎知,她现在只是一介小妖,需日日修炼才可慢渡成仙,那严厉多事的凤鸾,平日的严肃,对她来说,那是多来之不易的磨练?
她怎知,若不清除掉她身上的妖气,她日后会过的多痛苦?
她怎知,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以永远这样肆意而为的做自己。
可看着华婼执着的眼神,男子收回了目光,清冷道:“凤鸾是不可能离开璃寞殿的,你也不可能离开璃寞殿,玩够了就回家吧。”
话毕,男子转身,在四大童子的伴随下,一阵柳絮翻飞,人已消失不见。
亭内男子出了声:“姑娘,既然你心心念念的情人弃你而去,不如跟本公子大江南北游一遭,恰好此城秋海棠开得正艳。也不枉你千辛万苦的逃出来?”
华婼兀的转身,茫然道:“大江南北游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