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的停在喧闹的大街上,停在顾府门前。云墨起身下车,转过身来伸出手去想要她下车,瑾澜避过他伸出来的手,自己跳下了车,云墨面色不虞,却也不说什么。
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前,只见大门紧闭,瑾澜楞楞的看着昔日那风光的府邸,如今已经是破落不堪。心头泛起酸涩,曾经顾家是何等的风光,门前从来都是车水马龙,何时有这等的凄凉,真是树倒倪孙散。
云墨上前去扣着门,不一会,大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探出一个苍老的头颅,顾伯巍颤颤的站在面前,睁着一双浑浊做的眼睛,盯着二人不停来回的看:“请问二位是?”
云墨脸色清冷的脸上也盈满悲色:“老人家,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云墨,特来看你家老爷,还请你通报一声。”
顾伯这时终于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浑浊做的眼里突然透出光亮,颤抖着胡子道:“原来是云世子大驾光临,可惜,我家;老爷身体不适,恕不能招待贵客,世子还请回吧。”说着,就想关上大门。
瑾澜连忙走了过去,眼里吟着泪,轻轻的呼唤了一声:“顾伯~~~”
顾伯一愣,狐疑的看看云墨,又看看瑾澜:“这位小哥,你是?”
瑾澜再也顾不得许多,抱住他眼泪直流:“是我,是我,我回来了,回来了。。。。。。”
顾伯不明所以,被瑾澜这一抱,浑身僵硬,筹措着不知如何是好,半响,这才笨拙的拍着瑾澜的背道:“那个,这位小哥,你。。。。你。。。。别哭,我让你进就是,让你进就是。”
瑾澜抬起头来,抹干眼泪,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顾伯,你好啰嗦。”
老人瞬时间身体僵硬,眼前回到了几年前,一个稚嫩的小女孩转过身来皱着脸对着跟在身后喋喋不休的男子道:“你好啰嗦。”
小姐?这说话的语气,这说话的神情,只有一个人对他这样说过,是小姐!只有小姐!
顾伯这时才回过神来,老眼盈满了浑浊做的泪,颤抖着身子朝前面快要看不见的身影看去,没错,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眼里的疑窦逐渐加深,这。。。。。这人,怎么?
一路奔向那熟悉的厅房,如今的顾府,空荡荡的处处透着股死气。
眼里的雾气再次聚集,渐渐的凝聚成水珠,轻轻颤动的睫毛终是承接不了那重量,滑过脸庞,滴落在地上。
一个矮小的身影偷偷摸摸的避过所有人,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朝眼前的大门中蹭去,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警惕的听着四处的动静。就在她快要摸着大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凭空出现在她的头顶。
“澜儿,这是要去啊?”
哎?又被大哥捉住了!小小的人儿皱着脸,浑身泄气,不满的看着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人:“大哥,你就不会装作看不见我啊。”
顶上传来一声低低的颤动,憋着笑答着:“你个小鬼灵精,我才一会看不牢,这就晃荡到了这里了。”
小小的身影不瞒的跺着脚,声音带着撒娇:“大哥,就让我出去玩会吧,我不去远,就在大门前玩,好嘛,就答应我吧。”
此时回答的却是斩钉截铁的:“不行,万一有什么差池,我怎么对爹娘交代?荷香,还不快将你家小姐带回去,想等着老爷夫人看见惩罚吗?”
小姑娘一听,整个脸垮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悲愤的指控着:“大哥坏,我不理你了,你坏。。。。”
哭声渐远,少年此时却是松了口气,这皮猴子,一时半会盯不住,就想偷偷的溜出去玩,这要是万一出个好歹,可叫人怎么办啊,她可是爹娘的手中宝,上次独自一人偷偷溜出去玩,结果害得家人鸡飞狗跳的找了老半天,娘亲本就病重的身体更是不堪重负,差点出了大事。哎,还是赶紧去吧,不定这时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顾瑾澜,你个皮猴子,成天的就知道玩闹,你看别人家的小姐,有哪样个是跟你一样的?看看人家凝碧,整个的大家闺秀的典范,再看看你,整个的顽皮泼猴一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生出你个这样的冤孽来?
小小的人儿眼睛盈满了泪,睁大委屈的双眸,嘴巴一撅,控诉的大眼睛泪眼盈盈的看着,软软糯糯的童音响起:“娘亲~~~,你不要澜儿了么,你不是说不屈着我学这学那么,如今怎的嫌弃起来了。?”
轻叹一声,每每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便无招架之力,抱起小儿人,搂在怀里,低声安慰着:“当然不是啦,澜儿可是娘亲心里的一块肉,怎么舍得不要呢?娘亲只是觉得澜儿已经长大了,许多的规矩也该学了,不然到时到了婆家,不定被嫌弃成什么样呢。”
“那澜儿就不嫁,一辈子陪在爹娘身边,好不好?好不好?”小人儿张着无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娘亲看着,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点着她的鼻头,手指一刮,轻笑出声:“你个小人精,只怕到时留都留不住。”
小人儿双手抱住她的脖颈,璀璨的双眼看着她,坚定的摇着头:“不会的,娘亲这么好看,澜儿舍不得的,一定会一直陪着娘亲的!”
一定。。。。。。
那时,小小的人儿心中满是坚定:这么美丽的娘亲,一定要永远的陪在身边才是,不然可就亏大了。。。。。。
如今,那稚嫩的童音还飘荡在这上空,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来到熟悉的房子前,瑾澜脚步生生定住,再也不敢挪出半步。身形寂寥的站在那里。满眼渴望的看着半开的房门。
云墨心痛的看着她,抬起手,擦拭掉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把人拥入怀里,怜惜的抚着她的背,语气温柔的说道:“莫怕,我在这,在这陪着你。”
瑾澜不安的心稍稍的定了下来,就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抬起满是泪光的眼眸对着云墨道:“可是,我以何面目来面对他们?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他们?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去面对他们。。。。。。怎么跟他们说。。。。。”
云墨低头,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痕,手轻轻抚着瑾澜的背心,轻声地在她耳边低呐着:“莫怕。。。。。我在这,莫怕。。。。。。。”
站在门口,手指颤抖着向门扉推去却是怎么也没勇气去推,断断续续的从房间里传出阿里对话声。
“你这逆子,我要是不出这招,是不是真要等我咽气了才肯回来?”
。。。。。。。
“你走,你走,再也不要回来,我没你这畜生,畜生,对自己的妹妹都能做出这等泯灭天伦的事来,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滚!”
。。。。。。。
“爹,您就别生气了,大哥、大哥。。。。。。”
瓷器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接着是惊呼声,各种声音交错,
“爹!”
“老爷!”
“清昊,爹怎么了?”
瑾澜再也顾不及许多,嘭的一声,用力推开了房门,冲到床前,到了李床几步,生生的定住脚步,眼睛直直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眼前的人要怎么来形容呢,形如枯瘦,满头的华发如今已经全白,眼窝深陷,脸色蜡黄,黯淡无光,不过短短五年,怎的就、怎的就如此的落魄?以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顾锦扬到那去了?谁?谁把他藏起来了?
心如锥子一下下的钻,心脏一点点收缩又放大,五内有如被搅拌机搅过般破碎,疼痛袭来,眼泪滚落,胸口憋闷,咽喉如被人掐住,半响发不出声音,就那么痴痴的看着。
屋内人全都呆住了,望着突然出现在房中的两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联想到那时看到的青魂,加上这些天来的观察,荷香心里有一个声音呼之欲出,却一直不敢唐突,此时见她这样的表情,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不由试探的喊道:“小、小姐?”
顾清昊此时看到云墨,只恨不得奔过去揍他几拳,红着眼睛对他说道:“不知世子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云墨深深的看了瑾澜一眼,再看看床上躺着的老人,已不如以前那精短干练的精神,不仅低低喟叹一声:“墨来请罪,还请岳父大人原谅小婿。”
顾清该昊嗤笑一声,神情不屑,眼中怒火炎炎:“云世子怕是搞错了吧,我家只一个小妹,且早已经死去,虽说是与你定了亲的,可,也还未进你家门,算不得数的,还请世子慎言。”
云墨闻言,清冷的眸底划过一抹伤痛,也不辩驳,只是深深的看了瑾澜一眼。
瑾澜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顾锦扬猛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反反复复的说着这句话。
顾锦扬看着这诡异的场面,一时有些懵懂,示意荷香将人扶起,喘息了两声道:“这位公子,老夫与你素未谋面,更不相识,何来对不起这一说,更是受不得公子的大礼,再者说,这是顾家的私事,不便于外人道,咳咳。。。。。。咳。。。。。。如今,老朽身子不爽利,不便招待客人,还请公子与世子尽快离开。”连续说了这几句话,显然已经是相当难受,气喘连连,顾蔚然和顾清昊连忙帮着顺气。待气顺了些,这才转过头去对着门口:“这老元,怎么越老越是头脑不清楚起来了,什么人都往府里放,真当我死了呢。”
顾清昊早已看云墨不顺眼,此时见自家老爹下起了逐客令,撇了云墨一眼,伸出手做出送客的姿势:“世子请,这位公子请。怒不远送。”
云墨皱眉,正想开口澄清,瑾澜抢先一步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这就离开。”
说完,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眼睛吟着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等我,一定要等我。。。。。。
云墨跟在她后面,心中知道她这么做的深意,便也没有阻止她,心痛的看着她苍白这脸依依不舍的离开。
待出了府门,瑾澜一下瘫在地上,云墨眼捷手快的扶住她,往马车边走去:“既然这样,你不如先住到我府里去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瑾澜摇头,闭着眼睛对他道:“送我回鸿福楼。”
云墨定定的看着她,眼里尽是伤痛,抱着她默默的朝马车走去,对着车夫说道:”鸿福楼。“
“是,”车夫答应一声,扬起鞭子,赶着马车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