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获得律师职位的进化人经过报刊媒体的宣扬已然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在凡人统治区这种打破规则的现象一度引起了轩然大波。后来经一名记者的明察暗访，真相浮出水面，这位成功攻破两极世界坚固壁垒的幸运儿只不过是动用了非常手段，他请求进化人统治区的父母慷慨解囊，受到汇款后他顺利买通了凡人统治区高层，至此摆脱卑微的身份，一举跻身上流社会。
凡人统治区高层为了避免此次事件的不良影响，顺水推舟改变了政策，他们给予凡人统治区的进化人改变现状的机会，只要他们付得起钱。这样做的好处是：一可以转移公众视线，掩盖政府高层受贿丑闻；二可以安抚进化人的情绪，给富有的进化人提供晋升的机会，有利于社会稳定；三可以从内部瓦解进化人，步入主流社会的进化人遭致妒忌后将会被自己人孤立和抛弃，边缘地带的进化人则会把更多的不满从凡人身上转移到自己人身上。
凡人统治区每一名进化人都至少配有一部手机，他们不停地向进化人统治区的父母诉苦，乞求家人帮自己脱离苦海。两极世界的联系前所未有的密切。于是有些人欣喜若狂，有些人黯然神伤。金钱成了进化人脱离苦役、走向康庄大道屡试不爽的万能钥匙。但他们必须主动配合改变自身的基因变成凡人。一边是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一边是天壤之别的现实生活，绝大多数人觉得后者更为重要。中下层出身的进化人几乎看不到希望，他们不能指望另一片星空的父母变卖房屋和一切资产为自己买一份舒适点的工作。
许多进化人不理解大卫为什么对此漠不关心，他已经被基因改造完毕，只要有钱就可以鲤鱼跳龙门，不必呆在潮湿的井下受苦受累了。自从父母各自组建家庭，大卫跟他们的感情都淡了，父亲、母亲都有了各自的宝贝，谁会关心他的失踪，谁又会在乎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查尔斯州长给杰森打过几次电话，两个人对新规则只字未提，杰森从未打算改变自己的基因，他对现状还算满意。查尔斯州长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变成凡人，虽然杰森是私生子，但却是他唯一的儿子，毫无疑问儿子应该继承父亲的血统和基因。
凡人允许统治区内的进化人与家人保持联络，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扰乱进化人的生活。儿女在战场上被俘生死未卜，父母日日提心吊胆。听到儿女哭诉，进化人父母在财产和情感上都会有所损失，他们对进化人军方的溃败和官方的无能越来越不满，甚至有很多人对进化人的统治失去了信心。部分进化人不惜偷渡到凡人统治区与子女团圆，尽管边界防卫森严，这种偷渡的趋势依然没有得到遏制。
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车水马龙的大街、灯红酒绿的夜景构建了凡人统治区所谓的文明生活。与此同时，空气污染和食品隐患不断侵蚀着凡人的健康。雾霾天气，随处可见戴着口罩出行的人。有钱有闲的名流开始在远郊购买土地，并雇佣工人开垦菜园、种植粮食和饲养动物。只有少数人才能拥有享用绿色食品的特权。
凡人最大的进步是将车祸降到最低，这有赖于先进的交通系统和完全自动化一体三用汽车。最普通的汽车也可自动识别路障，帮助司机选择最佳行驶路径，并可在紧急情况下凌空飞起，即便驶进海里也无所谓，汽车可以在变身之后像船一样乘风波浪。
其实凡人的部分发明还是可取的，杰森为进化人盲目崇拜自身、不重视科技的做法感到惭愧。连续多日的高温导致多名在户外工作的进化人中暑，那些坐在空调房吹冷气的凡人一边指责进化人耍滑偷懒，一边大口大口地喝下冰水。
“想想看，他们可是进化人，体质强于我们不止十倍，太阳一晒就想睡觉，难道不是我们对他们太宽容了吗？”一名穿着职业装的中年女士抱着一叠文件发牢骚。
“他们也是人，也有血肉之躯。”珍妮愤怒地说出这句话。她是公司里年龄最小的职员，就职于父亲的公司。杰森被父亲辞掉后，她无法专心学业，休学之后心神不宁，父亲为了让她过得充实，准许她到公司里学习业务。
珍妮没再刻意接近杰森，但当她从高楼的窗户看到从下面经过的杰森时，心情难过得无以复加。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他年轻、有才华，比那些游手好闲的凡人聪明许多倍。她想起了新规则，盘算着用金钱帮助杰森换取一个前程似锦的人生。父亲是不会给她那么一大笔钱的，那么她从哪儿筹集那么多资金呢？她想到了卖掉钢琴、首饰，还有其他一些值点钱的东西，这些钱可以给杰森买一个小职员的职位吧，总比在外面当移动广告牌强得多。
珍妮不顾别人劝阻，跑下楼去找杰森。她真诚地说明了自己帮助他的想法。杰森谢过了她的好心，婉言拒绝了。珍妮以为杰森自尊心强，不愿接受她的施舍。
“以后你有钱了还可以还给我，我们是朋友，不算你利息的。”珍妮说。
杰森说他不想改变自己的基因，他不以作为进化人为耻，即使所有进化人俘虏都放弃了自己的基因，他也会维持自己的原貌。珍妮不能理解他的坚持，在她眼里进化人的基因不能带给他任何益处，反而使他处处受限难于翻身。
珍妮不明白既然凡人和进化人水火不容，为什么他们还要混居在一起生活。如果凡人统治区只有凡人，进化人统治区只有进化人，这个世界就会变得简单得多。杰森说凡人和进化人两极世界构成时双方一直征战不断，战争造就了大量战俘。沦为战俘的凡人并没有被关进监狱，而是成为了建造桥梁和铁路的主力军，他们世代繁衍，成了进化人社会中一个不可忽视的群体。而沦为战俘的进化人也成了凡人世界里的廉价劳动力。与其说两极世界不杀战俘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不如说他们都在打着低成本的算盘，金钱才是他们雇佣战俘的原动力。
“我们原本可以不给你们一毛钱。”跟珍妮吵架的那个中年女职员也下了楼，她扬着脸挑衅地看着两个人。
“凡人是想用低廉的工资购买社会的稳定。”杰森说。
“进化人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女职员恨恨地说，“至少你们生病了，我们还有专门为你们研制的药物。你们呢，只有一些不成规模的破诊所，病死在进化人统治区的凡人还少吗？”
杰森默然了，两级世界对战俘的做法都是不人道的，但是互相指责和憎恨并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新规则给部分进化人带来了希望，却让另一部分进化人陷入绝望。金钱发挥的微妙作用远比炮火更持久、也更有威力。
大卫几经努力成了新规则的受益者，一名三十五岁的成熟女人愿意为他支付一笔钱，让他成为侍应生。比起杰森的固执，大卫更懂得如何在必要的时候抛下原则，他做人灵活，因此可以游刃有余地游走于形形色色的人之中。那名叫丽莎的女人是他在码头认识的，他向她大献殷勤，用甜言蜜语包裹她，最终征服了她。他迷恋过玛格丽特，可是他更需要丽莎的金钱。如果丽莎不能成为他的救命草，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过劳死。生活是残酷的，他必须接受这一点。
成为侍应生的大卫总是手捧托盘，将各种精致的果品和酒品递给那些生活优渥的凡人。有的凡人在私人泳池里嬉戏、激吻，或者懒洋洋地晒太阳，他不得不下水侍奉，衣服常常是湿的。有的凡人在赌桌上情绪失控，用酒淋他的头。有的凡人挥杆打高尔夫，经常让他托着盘子站在球洞旁边，而后大笑着把球击进酒杯里。仅仅伺候三户家庭就已经让大卫大为光火了，但他选择默默忍受，如今的日子虽不如意但比当苦力时好多了。
得到新工作的代价是经常幽会丽莎。他们经常在夜色里成双入对出入各种场合。大卫会戴上一顶帽子遮住自己的脸，丽莎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跟一名进化人约会。其实附近真正认识大卫的凡人并不多，但丽莎不愿冒任何风险。她喜欢大卫的年轻和活力，大卫也觉得她还有几分成熟女性的韵致，虽然金钱是他们结合的基础，但他们对彼此还算有几分好感。丽莎寡居多年，饱尝孤独之苦。大卫与玛格丽特失散，也是寂寞难耐。他们是相互需要的。多年不打扮的丽莎为了大卫画了淡妆，相貌稚气的大卫为了更有男人味开始蓄须。他们互相慰藉、互相取暖，在朦胧的夜色中吻别、互道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