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我说,“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他打断我:“你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
我被噎了一下,只好侧过头去,有些心虚:“那,你说你要听什么?”
“那天在地狱里,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他语出惊人。
“你不是没醒么?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你终于肯承认了是吧?”
我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话了,狠狠剜他一眼就不再说话。
他好像也乐得如此清静,轻轻扬起嘴角,在我的恨意中依然招摇地风华绝代。
话说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吧。想到这事又记起白辞招来的那只重鸣鸟,飞着飞着就跑了……
白辞问的是我那时因为封印微有破碎而浮现的零碎记忆,还只是其中那轻持白玉杯盏的人?
他曾经说过,我知道的事情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就看我自己愿不愿意面对了。
我觉得自己不懂。
那时候白辞便早就看透了我,他嗤之以鼻:“阿恒,世人都爱不懂装懂,你怎么就喜欢装傻呢?我是该夸你不入世俗,还是无可救药?”
“谋略大品是什么?”我反问。
白辞极不情愿地回答:“……大智若愚……”
“你看吧。”
“……”
其实面对白辞越来越紧逼的质问,我不知道还能糊弄过去多久。
春回大地之后,我得回开封照顾照顾我的店了。
这有点像那些鸟,飞到南方过冬,春天又飞回去。所以据我推测回去如果走天路的话可能会遇到那只弄丢我们的重鸣鸟,虽然几率很小,但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去烹饪它。
事实并没有这么有趣。我们走的是地,还有水路。
不知是春意渐浓以至于我意兴高发还是怎的,顾不上打扫小店,我就拉上白辞,说:“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
“?”
“带你去喝酒。”我笑眯眯地向他炫耀着从段传景那里顺手牵来的金鱼们。其实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笑容十分吓人且诡异。
他有些奇怪。
我兴致勃勃地怂恿:“姐姐好不容易想出去玩玩,错过这次可就没机会了。”
“……”他还是奇怪且缄默不言。
我为难:“我们去好地方,特别好的地方,找找线索什么的。”
“好吧。”
我就满面春风地拉着白辞出去了。
其实还有一个小细节。出去之前我借了白辞一件衣服扮小男孩子出行,白辞见之依然一副奇怪神色并有些瑟缩。
我像一个把小白羊推入狼圈子的恶人。
果然在我走到最繁华的长街一家“乐怡楼”前的时候,白辞是一脸复杂的抑郁苦闷。我当即在门口笑得直不起腰而且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了青楼里。
白辞自进去后就坐在角落不说话,我豪气地召来掌柜:“十石,白的。”此时白辞正憋着笑。
掌柜也是一副看见了鬼的样子。我却不以为意,等到酒一罐罐上来,我傻了眼,又闻了闻气味,完全下不去嘴。这次轮到白辞大笑。并调侃道:“大智若愚如斯?”
我一脸苦瓜,要了点清水。不想白辞竟已经一小杯一小杯喝起酒来。那副饮茶品茗的娴雅姿势看得我几乎无地自容和咬牙切齿:“看来你也不像表面那样小白嘛。”
“后悔了,姐姐?”他把称呼的疑问语调咬得很重。
“怎么会。”我吞吐反驳,“我来……我来不是来玩的!”
白辞挑眉:“哦?”
恰好这时,楼上起了骚动。
我立刻来了兴致,骄傲地对白辞炫耀:“你看吧。”
他轻轻笑了笑,冰雪灿烂。随后起身随我去看。
想不到是一个死人现场。
我有些惊,因为我的魂丝试探出周围有怨魂新生,徘徊不去。
白辞惋惜地摇头:“看来她是被你咒死的。”
“什、什么啊。”
“你不是来玩的嘛不是吗?”
“你怎么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当然有。看出怨魂了吗?”他微笑着四下扫了一眼。凉意渐甚。
我点头:“看出来了。”
“这不是……有趣得很?”他的神色透露出几分慵懒调笑,眼光似是盯着尸体,实际上却穿透、延伸,在更远方。
我蓦地打了个寒颤。为了避免继续献出自己的膝盖给他,我下楼去观察尸体。
刚在楼上听人议论,死的是乐怡楼的一个无名艺妓。她穿着雪白的鹤羽纱衣,这是极华贵的衣服,也不知她是如何得来的。只看得出她十分珍惜。
因为是后脑朝下,且她跳楼设计得别有心机,脸部几乎没有受损。这是个雪白的小姑娘,有白嫩的皮肤和纤长的弹琴手指。长得虽不算十分美艳,但也是清丽绝伦,摇曳生姿。眉眼间竟还留有一丝烟火红尘中难得的天真。我惋叹。也不知该叹些什么。
抬头的时候,蓦然发现一细细的单薄的黑影飘在翩然飞檐上。那是这道长街最高的地方,常年灯花绝艳,歌舞升平。
以那样的方式,来谴责这表面的浮华美景?
如白辞所说,那位姑娘,真心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