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的第一个清晨,宁远一个人踏上了去上海的旅程。
没有人送他,于夏仍旧在生他的气,并且强迫陈鸣辰也不能去送,赵冉本来想要去送的,但终究还是没去,只发了条短信,祝宁远“一路顺风”。
宁远并没有回短信,坐在缓缓启动的火车窗边,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到了该做出了断的时候了。
赵冉终究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绪不宁,并不是为了宁远没有回她的短信,而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空洞洞的失落,是比以前所有感受过的失落都要更空洞的失落。
一整个上午,赵冉都待在了宿舍里,舍友们不是回家就是旅游去了,这个漫长的暑假,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看不进书,也无法做想做的事情,只好打开笔记本电脑上上网,赵冉随手拿起舍友书桌上的一张CD,放进电脑,戴上耳机,才发现全是些悲伤的歌:
我始终带着你爱的微笑,
一路上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不小心当泪滑过嘴角,
就用你握过的手抹掉再多的风景也从不停靠,
只一心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
可就是谁也替代不了
…………
这一句句歌词,都听得让赵冉难受,却又无法停止。
对她来说,宁远就是那个“说不清哪里好却谁也替代不了”的人,而在宁远心里,这个人却是那个在上海的女孩吧。
赵冉就这么痴痴地想着,把耳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大,都没发觉于夏是在什么时候走进宿舍的。
“我下午就走了。”于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哦。”赵冉摘下耳机。
“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了,我可不喜欢当电灯泡呢,你和鸣辰要玩得开心点哦。”赵冉笑笑说,于夏听到耳机里传出的歌声,看了赵冉一眼。
“宁远怎么这样啊,真是的!”于夏终于忍不住了。
“他…..他怎么了?”
“你对他也够好的了吧,他却偏偏跑去找那个根本从来没正眼看过他的——”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不是么。”
“我是说他傻!整个一猪头!”
“你是说我傻吧。”
“我不是说你傻,我只是,哎,搞得我也乱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不!还是宁远的错,我就不信你对他怎样他不知道,就算是不接受,那也干脆点说清楚吧,这样折磨你,算什么!”
“又怎么能怪别人呢,我又没有和他表白过什么,你要他怎么拒绝,像个傻子一样跑过来对我说,赵冉,你不可以喜欢我,这样啊?”
“你也真是的,明明喜欢他,为什么就是不说呢?”
“我能说什么呢?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情,说了反而失去了原本的意味。”
“其实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就像当初我和马骁一样,我也知道,就算我想要争取但结果也是失败,但我还是要去争取,不为得到什么,只是不能把感情藏在心里,那样会生病的。”
“你怕我会生病啊?”
“我怕你会患上相思病!”
“不会的……”赵冉喃喃自语到:“有开始就会有结束,如果开始注定是错的,那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站在窗边,赵冉眺望远处海面上厚厚的云层,思绪万千。
下午,陈鸣辰和于夏背着登山包踏上他们的旅途,赵冉在校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转过身来,这偌大一个校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径直走回女生楼,在阳台洗了大半天衣服才发现晚饭没有吃,虽然有些饿,但还是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冉就醒来了,她就是无法像别人那样晚起,有时候,真想像别人一样,熬夜玩个通宵,玩到困得不行了在睡觉,然后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
但多年来规律的生活还是让她无法如愿,就连赖床也觉得是那么地没滋没味的。
赵冉爬起来,打算放自己一天假,不看书,不想和学习有关的事情,彻彻底底地让自己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天。到食堂吃了早餐,她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
可是又能干什么呢?
于夏和陈鸣辰旅游去了,宁远能为了她去了上海,小洞也能为了失恋早早地回了家,为什么他们都能那么潇洒,而我却怎么也学不来?
这就是天性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性格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虽然说性格也是可以改变的,但是,那需要多莫大的勇气和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够实现。
但为什么要改变呢?其实我还是喜欢自己的这份安静吧,毕竟生命中百分之九十八的时间里,我都对自己没什么意见,也仅仅是在这些瞬间才想要有一个全新的自己,那么,为了这几个瞬间而改变那真正的自己,值得么?
这么想着,赵冉心情又平静下来,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篮球场。不久前新老生篮球友谊赛时挂在场边欢送老生的横幅还在,赵冉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月就要搬到本部去了,而接下来的日子,将是自己在生活了两年的分校区最后的一个月。
不舍之情就这么随之而来,赵冉想,应该要好好地和分校区做一次告别,或许,也是对自己一次小小的告别。
她打算先放下一切,好好享受在分校区这最后一个月的时光,不求目的地,只是随意地享受,以弥补之前错失的一些东西。
到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再也不需要抢座位,在大厅舒服的长沙发上,用包圈起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地盘,随心所欲地看着喜欢的书,再也不用为是不是在虚度光阴而烦恼。
到那个从没去过的湖中心的小岛走走,都说这是只有情侣才会来的地方,但一个人来走走看看也不错。
选一个阳光温和的下午,来到芙蓉湖边,坐在柏树下的草地上,听听音乐,看看闲书,看得困了,就在柔软而温暖的草地上躺一会儿。
一切似乎都像是想象中地那么惬意,但开心之余,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走在路上,想起的却是两年前和宁远第一次相遇的情形,那天宁远傻乎乎的样子总是浮现在脑海。
坐在图书馆里,又想起了和宁远一起自习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件带着温度的风衣,还有那个能看到海面的天台。
一靠近湖边,又会想起宁远无助地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的那个夜晚。
原来最想要忘记的,恰恰是最不想,也不可能忘记的。
不知不觉,赵冉又来到了隧道,在那句不知是歌词还是诗的英文句子旁呆立良久,想起那天在隧道壁上看到某个男生刻下的爱情宣言,赵冉忍不住也拿起路边的一颗小石块,在墙上刻下了R&Y的字样。
就让着所有的牵挂都留在墙上吧,终究,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也只能用文字来傻傻地纪念了。
赵冉笑了笑,扔掉了小石块,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中来。
时间就这样倏忽而过,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赵冉几乎都没有和宁远联系,只是某一天的晚上,她收到了宁远的一条短信,问她在干什么。
赵冉没回短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回不成,她以为宁远会给自己打来电话,但却没有等来,
虽然赵冉也不时会想象宁远在上海的这段时间会做些什么,会偶尔想起自己吗?会像自己一样想起那些自己常常会想起的场景吗?
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宁远一定是和那个他喜欢的女生在一起吧,一起压马路,一起去外滩、东方明珠电视塔,到南京路、徐家汇……
也许他宁远已经对她表白,也许,他们已经在一起。
赵冉宁可想象他们真的在一起,是的,她总是会做最坏的想象,这对她来说是最坏的结果,但对宁远来说,却是最完美的归属吧。
但也只有这样,赵冉想自己也才会彻底地死心,然后痛痛快快地放手了吧。
这么想着,她突然想要去溜冰了。
宁远临走前帮赵冉借来了一双轮滑鞋,鞋一直放在阳台,俩人说好了,等宁远回来就教她的。
来到排球场,场上已经有不少人玩开了,这里是轮滑爱好者的大本营,有高手也有新手,还有人特意搬来了一套组合音响,正播放着许巍的歌。
赵冉穿鞋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带护具了,但一时之间又不愿意再跑回去拿,就这样轻装上阵了。
结果可想而知,第一次穿上轮滑鞋加上心不在焉让赵冉一连摔了好几跤,连膝盖也摔破了,虽然只是擦破了皮,但还是看到鲜红的血就这么渗了出来。
赵冉只好退到场边,坐在台阶上,用矿泉水清洗伤口,再用纸巾小心地擦拭。奇怪的是,竟一点都不感觉到疼。
“没事吧?”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啊?”这个声音把赵冉吓了一跳,抬起头的瞬间,她几乎相信眼前这个从有些朦胧的夜色中朝她轻快划过来的男生就是宁远了。
“你没事吧?”男生站定在赵冉面前,又问了一句。
“没事。”赵冉看清了男生的陌生的面孔,微微笑着应了一声。
“伤到了啊。”男生弯下腰,看着赵冉擦破的膝盖,关切地问到。
“哦,只是擦破了一些皮。”赵冉仰起脸笑笑说。
“你等会儿。”男生说着朝不远处滑去,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两块创可贴。
“给,快贴上吧。”男生将那两块创可贴递给赵冉。赵冉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创可贴,
道一声谢,小心地创可贴贴在了擦破的膝盖上。
“第一次来玩吗?”
“嗯。”赵冉点点头。
“今晚就算了,过两天等伤好了再来吧,要是没有老师的话,下次我教你吧。”
“没事的,我还能滑。”说着,赵冉又站起来,想要继续溜冰。男生见状,赶紧说:“要不我帮你借一套护具吧,穿上护具就不怕摔了。”
“不用了,我、我有护具的。”赵冉指了指她放在一旁的运动包,那里本来应该装着宁远给她的护具的。
“哦。”男生奇怪地看了赵冉一眼,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他想说什么呢?想说有护具还逞什么能呢吧?他一定认为我是个疯子吧,又或者是个自大狂吧?管他呢!赵冉给那男生一个微笑,转过身,抬起笨重的脚步,重新回到了球场上。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耳边传来了许巍的《蓝莲花》,赵冉很想知道,什么叫“你的心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