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皇朝,弘平八年夏。
茫茫落霞山方圆百里,草深林密,在这座大山的一个角落里,十岁的柳叶伏在草丛中,身上穿着麻布衫裤,头上戴着一顶树叶编的草帽,张弓搭箭稳稳的瞄着不远处的一只兔子,近午的太阳从树叶的间隙照进来,在地上映出片片斑驳,鸟语蝉鸣,更显得山林寂寂。
“嗖—”一支粗糙的羽箭将那只静静吃草的兔子射翻在地,柳叶从草丛中显出身形,“中了!”她欢快的喊了一声,就像旋风一样刮到了猎物旁边,利落的拔下箭矢,抽出小刀把兔子皮剥下来,兔子肉也除去内脏用树叶包好,这些在常人看来有些血腥的事,她做起来却极其熟练,把兔子收拾干净后,她就转身默默在山林间穿梭。
她本来叫林云,是一名射箭运动员,拿过好几个世界第一,被誉为箭坛最耀眼的新星,却因为手肘的伤病不得不提前退役,正在她因离开赛场为前路迷茫时,祸不单行的被诊断出身患渐进式肌肉萎缩症,就是“渐冻人”,她会在几年内逐渐失去行动能力,逐渐死亡。现实是残酷的,但多年的运动生涯给了林云坚强的意志,她痛哭一场后,擦干眼泪勇敢的面对现实,认真的为自己规划了未来。林云自幼父母双亡,但给她留下了可观的财产,后来她进了射箭队就忙于训练没时间去花,她利用剩下的几年时间读了以前没读过的书,去了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学了以前没学过的东西,她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过,直到逐渐不能行动时她仍然尽可能的让自己过得有意义,当她失去意识走向死亡时,她觉得这一生她过得很充实,但她也很遗憾,因为她还年轻,她还没活够。但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就到了这个她从没听说过的朝代,成了一个猎人的女儿,有了新的名字—柳叶。
这里没有前生发达的科技和便利的生活,没有她的事业,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甚至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发挥专长的机会,但她仍然感到满足,在这里她虽然不自由,但她是一个健康的人,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想着前世今生,想着现在是不是一场梦,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是不是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医院里,全身无力,不能像现在一样自由的跑跳。柳叶默默地走着,没留神脚下一滑,就顺着一个小坡滚下去了,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就浑身疼的躺在地上望天,真是倒霉啊,怎么掉坑里了?这条路她也不止一次走过怎么就没发现呢?这坑真够隐蔽的,怎么上去呢?柳叶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找能抓手往上爬的地方,嗯——脚下软绵绵的是什么东西?
柳叶的第一反映是踩到蛇了,赶忙抽出小刀后退,结果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她小心翼翼的蹭过去,摸了摸颈动脉,还好是个活人,那么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救还是不救呢?
柳叶的本意是掉头就走,她现在就是一个小猎手,且不说人救不救的活,惹上了麻烦也不是她解决的了的,但如果不救,看这个人就这么死了?在踌躇中,那个黑衣人微微动了一下,“水……”柳叶赶紧拿出自己的水袋,不管怎样她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拉下黑色面巾,喂了他几口水顺便趁机打量了一下,原来是一个少年,看样子年纪不大,面色苍白大概是失血的缘故。
那黑衣少年刚醒转过来就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了柳叶半晌,刚张口“你……”还未说完就被她用手捂了嘴。柳叶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她常年在山中狩猎,嗅觉、听觉和对危险的感觉远比常人敏锐,一会儿就听见头顶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和对话:“弟兄们,仔细些,那小子受了伤跑不快的!抓住了,老爷有重赏!”
好在这个坑够隐蔽,他们伏身敛息小心的趴在坑底,“还好没有被发现。”柳叶心中暗自庆幸,一会儿声音便远去了,又过了两息,柳叶才轻轻吐了口气,“看来不救你是不行了,被他们撞上不被当成你的同伙,也会被灭口的,你还有力气爬上去吗?”黑衣少年有些诧异于她的冷静,然后点点头,“那你多喝点儿水,收拾一下伤口,我们路上可不能留下血迹。”说着把水袋塞在少年手中,柳叶开始找路,一阵肩抗手拖后,她终于半拖半拽的把少年弄上了地面,两个人就在林子里和一群追兵玩起了捉迷藏,兜兜转转了半天,柳叶终于把这个几乎半死的人拖回了自己落脚的山洞。
黑衣少年捂着伤口不说话,小心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山洞,他发现这个落脚之处的位置相当不错,洞口紧贴山崖又有大树掩映,很隐蔽,洞里很干爽,柳叶把人放到地上,把水袋递给他,“现在暂时安全了,清洗一下伤口,你身上应该有伤药,自己处理一下吧。”
“谢谢,我……”
“不用多说了,我不会问你是谁,干什么的,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这里虽然隐蔽,但不是万无一失,万一被发现了,我还指着你救命呢!”
少年接过清水,柳叶又递给他一身衣服,“把你衣服也换了吧,都快成破布条了,这是我娘新做的,想让我多穿几年所以做得大些,你应该凑合能穿。”少年接过衣服愣了,他也知道这衣服该换,可这山洞不大,就他们一男一女,她又不可能出去,怎么换?他再不懂规矩也做不出当着个小姑娘脱衣服的事来,他一阵静默没动作。柳叶见他不动有些奇怪,但突然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轻轻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我都不在意,你怕什么!”然后转过身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过了半晌还没动静,柳叶奇怪了,他就这么抹不开?一回头,妈妈呀,那大哥晕过去了!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要不流血也流死他。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缓缓醒转,努力睁开酸涩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小小的山洞,他蓦然想起自己的伤,却发现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自己穿着一身褐色的衫裤,微微有些紧,而夜行衣已经变成了绷带缠在身上了,不由心中大窘,他知道自己的伤遍布四肢还有后背,她一个小姑娘……,不觉耳朵都有些热热的,抬眼一看,正好柳叶也转过头来看他,“你醒了,再喝点儿水吧。”
少年喝着水,心里觉得两个人静静的有些尴尬,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想了半天,终于磕磕巴巴的出声招呼柳叶,“我叫赵扬,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用客气,本来我没打算救你,可前赶后凑的就把你拖回来了,吃点干粮吧,我们不能生火,你只能凑合了。”
赵扬接过干粮慢慢吃着,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干硬的饼子现在吃着觉得格外香甜,吃着东西人渐渐也就放松了,就跟柳叶东一句西一句的聊起天来。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大山里?”
“我是个猎户,从小跟我爹学打猎,去年他身体不好了,我就自己进山来打点儿东西,好让他们换点家用。”
“你每次进山都会在山里待几天吗?”
“嗯,哪次都得待个十天半个月的,你运气不错,我前天刚进山来,要不干粮还真不够呢!”叶柳叶每次进山这么长时间,可不光是猎点儿小动物,主要是背着大家对自己进行训练,她把前生的各种训练都捡起来了,毕竟她可是射箭的世界冠军,这辈子做个猎手也是用弓箭的,现在她的箭法比以前更为娴熟,但她每次都只提回家一些兔子、野鸡什么的,狐狸、狼之类的不是她对付不了,是她不想吓着爹娘,毕竟她只有十岁。
“你娘给你做的衣服怎么都是男式的?”
“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孩,从小都拿我当成小子养的,而且进山打猎还是穿这样的衣服方便。”
两个人小声聊着天,不觉天就黑下来了,山洞里不能生火,怕烟把追兵引过来,两个人又都累了一天就各自睡去了。
往后的几天,赵扬在山洞养伤,柳叶每天出去打水,然后在山洞附近转转,又收获了两只兔子,把肉都用盐腌了。赵扬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看着她剥下来的兔子皮,“这么完整,你怎么射的?”说着从自己的干饼上掰下一块儿扔给柳叶,柳叶也不客气,接过来就边啃边说。
“从兔子眼睛射进去,这样就能保证皮子完整,能多卖点儿钱。”
“看来你箭法不错。”
“那当然了,我是谁啊!”
“……,你还真不客气!”
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渐渐觉得熟稔起来,柳叶正好打听打听外面的世界,而赵扬则有点儿享受这种平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