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自从那天离开客栈,一连三天都没有露面,连个消息都没有,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赵扬不免有些急躁了,按照常理,再过两天吏部就该下任命了,他使劲回想着跟李先生接触的一举一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露了马脚,把鱼儿惊跑了,管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沉住气!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呢,就算他们这次没有把你招进永州,将来也还是有机会的,再说那个李先生必不是能做了主的,你也得容他个工夫不是?放松些,咱们谋划的是长远,不是一时!”
听了管伯的话,赵扬渐渐冷静下来了,是啊,不是还有两天吗?就算这次进不去永州,王爷和皇上也会再想办法的,他们容不下上蹿下跳的英王,自己终会派上用场的。他定了定心神,自己当时对外放表现得那么迫切,现在一直没动静,如果没什么动作就不正常了,于是就让管伯到郑大人府上去打听打听李先生的消息,如果见到了就说自己想请他吃饭。管伯去了一刻就回来了,说京兆尹府上的人说大概有两三天都没见着李先生了,听了这话,赵扬心里反倒安静了,估计鱼儿没跑,快咬钩了!一天又过去了,就在赵扬以为这一天又白等了的时候,李先生出现了,他拉着赵扬又进了悦宾楼。
天已经擦黑了,路上的行人不多,一钩月牙正压在山尖上,悦宾楼二层的雅间里,四角点的蜡烛正闪着幽幽的光,李先生和赵扬还是对面而坐,寒暄过后,赵扬一脸急切的问:“老哥,怎么样?我外放的事有没有着落?”李先生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郑大人跟吏部侍郎套了话,今年的外放的六、七品没有什么空缺,怕是……”说到这儿,他顿住了,伸手端起酒杯举到唇边却停下了,眼睛紧紧瞄着赵扬的神情和举动。
赵扬一脸失望的样子,嘴里却说:“没什么,我早就想到了!外放哪有那么容易?翰林院编修也没什么不好,平时小心些,凡事往后躲,求个平安也就是了。”李先生听了,把举到唇边的酒干了,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不过我跟吏部几个老乡那儿倒是打听出了个消息,永州的布政使司有个主簿年纪大了要致仕,前两天刚送了公文来,想要吏部安排补缺,这可是个机会!”
赵扬一听,迟疑了片刻,“永州的布政使司的主簿?那可是五品啊,您知道的,这状元进翰林院也不过是个五品待诏啊!我只是个探花,这……,能行吗?”
“这个,老弟就不知道了,布政使司的主簿可是个苦差事,跟钱、粮、赋税、徭役打交道,繁琐不说,每年对账都得锱铢不差,错一点儿都不成,而且天天扎在阿堵物里,读书人都不齿此务,别看品级不低,可吏部分派差事时,就是费劲,不是这个告病,就是那个告病,所以这个缺还空着,不知老弟有没有兴趣?要是有意思,哥哥帮你走走郑大人的门路,这事有八成能成!”
赵扬思索了一会儿,“行,这个差事我能干!老哥哥,我不怕繁琐,不怕苦,只要能离开中都城就行,越远越好,不瞒您说,云飞出身商贾之家,自幼长在铺子里,对账簿什么的,倒也耳濡目染了些,如果没走科举仕途,现在估计也在商铺里跟阿堵物打交道呢!”
李先生一抚掌,“好!看来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不过,老弟可得想好了,这可是永州的官员。”
“永州的官员怎么了?”
“永州的英王年纪虽然不是很大,却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听说当年也是差一点儿继承大统的,所以这些年一直受猜忌,在永州有过履职的官员都被排斥,没几个能升任回京的,大都外放在偏远之地了,所以主簿没人爱干,这永州的官儿也没人愿意当,老弟可得想清楚了!”
赵扬喝干了杯里的酒,摇着头苦笑道:“升迁?兄弟就没想过,回京?我避而不及啊!万一皇上哪天想起殿试拒婚来,寻个由头就能把我砍了!五品啊!多少人一辈子都升不到啊,我还挑拣什么?”
“那要是将来英王爷坏了事,你不怕被株连?”
“他坏事,管我一个小小的主簿什么事?再说了,我去永州是通过吏部分派的,要株连也先株连吏部尚书!我再说句自弃的话,留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搞不好结局比被株连还惨!”
“好,既然老弟决定了,那哥哥就给你跑跑这个事!”
赵扬一脸感激地给李先生满了一杯酒,“那就拜托老哥哥费心了!您这份恩情,云飞记在心里头,将来有一天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他又把五百两银票悄悄塞在了李先生的手心里,“你多受累了!”
李先生不动声色地把银票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端起酒杯跟赵扬碰了一下,“老弟太客气了!放心,明天这个时候,最迟后天中午就能有消息了!”
赵扬自然又是一番感谢,李先生看着他虽然已是满面笑容,但隐藏着丝丝苦涩,不禁问道:“老弟,像是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嗐,不瞒老哥,兄弟本也是怀有雄心壮志的,自认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在天地间留下一番事业,才对得起来这世上走一遭,可您看现在这事闹得,真是讽刺啊!”
“老弟,这你可得想开,不过老哥哥还是想再问问你,这桩婚事你后悔不?”
“后悔肯定是没有,但心里多少是有些不甘的,我从来不认为我娶什么样的妻子能影响什么,如果我才学不够,就是娶了公主也不过是个草包罢了!但没想到皇上居然就因为这个,因为朝臣的言语改变了心意,云飞失望啊!受制于朝臣,被那些什么礼数规矩束缚了手脚,做事畏首畏尾,哼——,不说了,再说就是大不敬了,来来来,喝酒!我敬老哥一杯!”赵扬举起酒杯一碰,仰头就干了,余光里却没放过李先生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精光。宾客尽欢,两个人走出悦宾楼时,月牙已经偏西了,大街上虽然宵禁,但李先生拿着京兆尹的令牌,还是顺利地把赵扬送回了客栈。
赵扬一进门,就把房门插好了,压低声音对管伯说:“您明天去趟锦绣坊,就说鱼上钩了,可以收杆了,顺便把悦宾楼和京兆尹的事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