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得迅猛而持久,瓢泼似的大雨哗哗下了三天,把人们浇得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除了赵扬这样每天得点卯的必须出门外,街上行人寥落,老人们都站在自家的街门廊下,互相打着招呼:“唉,得有些年没有这样大的雨啦!”柳叶倒是乐得窝在家里躲清闲,难得这几日凉爽,又没有人上门,便踏实在家里小火慢炖了几大块方猪肉,焖了一个猪头,又酥了不少鱼,除了自己家人吃些,主要是为了过几天的中元节祭祖做的准备,又换了干净的新锅做了些素菜和素点心,让青坪和紫棋一起帮着叠了几串黄表纸的元宝,用食盒装好了,管伯就送到附近的寺庙里,算是做了功德,但管伯去了半日都没回来,等到赵扬都进家了,他才抱着一坛子酒进了门。
柳叶已经把菜摆上了桌,一见管伯进门,赶紧招呼:“管伯,您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先吃饭吧!”一抬头却看见他的脸色不太好,手上盛饭的动作一缓,“管伯,出什么事了?”
管伯把酒坛子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玉壶春出事了!”此言一出,正在盛饭的柳叶和刚刚一挑帘子从卧室出来的赵扬都一愣,赵扬走到桌边从还在发愣的柳叶手里接过饭碗,“不说别的,先吃饭!”柳叶这才回过神来,三个人都不说话,飞快地吃着饭,心里有事也都吃得不多,一会儿,柳叶就叫青坪和紫棋上来收拾桌子了。
水烟袅袅,茶香四溢,柳叶把烹好的茶盛在茶盏里,管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我今天从寺庙回来时,路过安顺街,到茶馆里喝杯茶歇歇脚,就听茶客们议论说玉壶春换了掌柜的了,原来的那个高掌柜的家里有事,前两天辞了差事回乡了,我琢磨着不对味,听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想想还是亲自去看看才踏实,就借口十五祭祖要买酒去了一趟玉壶春,掌柜的果然换了,但他头上还戴着原来高掌柜的簪子,我觉得这事不对,出来以后就找了咱们自己的联系人,把消息给王爷送回去了。”
赵扬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口气,“叶子那句话说得好,暗影就是掀起滔天巨浪,也跟咱们没多大关系,等等王爷的安排吧,这些日子大家都要小心,尽量减少与外人的接触。”
三个人在院子里分析猜测着,永州的死囚牢里也不平静,一间最中间的牢房里关着一个人,正是玉壶春原来的高掌柜,他被下了软筋散,只能慢慢挪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他坐在地上,披散着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眼睛紧紧地闭着,靠着一堆干草。监牢的栅栏外面,郑大主簿郑岩盯了他一会儿,就转身走到门口,牢房里腥臊恶臭的味道熏得他几欲作呕,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对牢头吩咐着:“那个人你们要看好了,除了你不许任何人跟他接触,要是有了闪失,哼——”牢头赶紧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错眼珠的看着他,郑大人这才离开监牢,路上他随身的下属问:“大人,怎么不上刑?没准儿就能榨出点儿什么来!”
郑岩斜了他一眼,“刑罚对这种人一点儿用都没有,会古轩原来的那个掌柜的都给打成什么样了,愣是一个字都没有,最后熬刑不过居然自断了心脉,咱们里里外外搜了七、八遍,就只捞到那一支簪子,还被王爷责骂了一顿,说人都打成这样了,就是想说他是谁插进来的密探也没人信了,这回还不长记性!”
“那咱们就这么供着他?”
“咱们在玉壶春的人说,前两天,来了几个外地人,行踪很可疑,但他把身份象征给藏了,也没引着上了钩,这回就拿他当饵,看看有没有敢截牢反狱的,就算什么都没有,咱们也能给王爷留个完完整整的尸首!”
郑大人前脚刚走,高掌柜就睁开了眼睛,费劲的往起坐了坐,心下是一片焦急,他打进永州有好几年了,根基还算扎实,经营着酒肆消息也还算灵通,前年离着玉壶春不远的地方开了个古玩店叫会古轩,他发现掌柜的也是暗影,两个人心照不宣,保持着点头之交,去年那个掌柜的突然就不见了,他以为是有了什么任务,或是撤出永州了,暗影之间相互是不联系的,所以他也没多想,结果几天前他发现掌柜的回来了,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但还戴着那支簪子,心里就知道坏事了,赶紧把情报送到了指定地点留下了标记,然后换下了自己的簪子,他估计自己已经暴露了,就必须切断与暗影的联系,否则会连累更多的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新招的小二跟门口摆摊的小贩总是眉来眼去的,还暗暗观察自己,心中更道不妙,不知道自己的消息有没有送出去,前两天酒楼来了两个人,直直盯着自己的簪子看,目光中若有所思,希望是王爷派来的人,这样永州的事就能传出去了,可是自己眼下怎么办?关在这儿明显是做诱饵的,他不希望有人因为来救他而中了圈套,可是要是没人来救他,他怎么办?他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死后会留下麻烦,现在他甚至希望有人给他上刑,只要身上有了伤痕,就没人能用他的尸首嫁祸!
宁州,已经得到消息的梁王在书房里想着对策,思虑再三,觉得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提笔写了两道密令通过两个渠道发出去了,心中想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高掌柜是不是命不该绝了,他相信只要他密令的前一半能实现,高掌柜就是死了,也不会留下麻烦,但是他们能做到吗?这件事他有些强人所难了,梁王摇摇头,又叫过孙磊问道:“那个郑管事的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往外传递消息的渠道找到了吗?”
“发现了一个打马掌的铁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些马掌到府里来,跟他有些神神秘秘的。”
“那就盯住了,继续往下摸,府里也要看好,不该让他知道的要滴水不漏,该让他知道的一个字都不能少!要保证他在我们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