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位御史进驻永州,整个永州府城好像都动起来了,先是两个人挨着各个衙门口一通拜谒、巡视,然后是布政使司将近五年的账簿清点上缴,再是永州大都督府转来了永州驻军的名册、驻防图和粮饷军需的数目。最引永州百姓注意的是,御史衙门前竖起了一面大鼓,张贴布告称:凡有冤屈者,可击鼓鸣冤,一旦查实,即时翻案!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每天都有一大堆人围在衙门口看热闹,别说还真有击鼓的,而且两位御史在半个月内翻了三个案子,都是已经刑部钩决,就等秋后问斩的,这下御史衙门更热闹了,有放鞭炮送匾的,有击鼓鸣冤的,有纯看热闹的,有直接来告状的,还有举报的……把两个人忙得脚不点地、晕头转向,但在百姓间也得了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号,在各大茶楼酒肆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御史衙门口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市场,很多商贩见这里人多聚集,来这儿摆摊卖些小吃、杂货,还有代写状纸的生意也不错,居然还有算命的。
不仅是御史衙门,布政使司官署也没闲着,自打账簿交上去以后,每天都会受到御史衙门送来的公函,询问一些调拨事项的具体情况,由于有些年头了,问得又特别细,甚至连一匹麻布拨到哪里、做了什么,都要详细在公文中写清楚,让两个管调拨的主簿是叫苦不迭;然后赵扬和季主簿紧接着就忙起来了,因为人家让核对丰年和灾年的实物赋入库是否和当年永州上报户部的受灾成数相匹配,如果不匹配,得详细写清原因,同时随公文传来的还有临近永州的几个州历年所报的受灾情况,意思是还要核对永州自己上报的灾情是否合理,这可让赵扬和季主簿伤透了脑筋,上报灾情确实是布政使司的职责,但那都归参政和参议管,跟他们主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人家报上来什么数,他们就记什么数,账上平了就行,现在问他们为什么,他们问谁去啊?!所以两个人天天往郑大人那儿跑,出什么结果上级得点头啊;主管徭役的主簿也很郁闷,御史衙门下发给了他好几年前的几个修河道的工程的数据,说两位御史算过了,账面上服徭役的人数与每天吃的粮食数不匹配,不是这个工程多了,就是那个工程少了,虽然出入不大但也要问他为什么,要写出详细而合理的原因,可怜那位主簿差点儿当场晕过去,好几年了,再说人家干活时多吃一碗,还是少吃一碗,他怎么知道原因,而且他不明白两位御史是怎么算出来的?他们是比着多大的饭量算出来的?又不是所有人都吃一样多的粮食!
不光是布政使司官署忙乱,永州学政衙门也不清净,御史衙门调取了他们近几年的乡试考卷,要求他们把每一份榜上有名的举子的卷子要逐份写出录取原因,而且要写出详细的评分标准,而且明确表示查完举人的,还要查秀才的,可写文章这种事,很多时候就是得了哪位主考官的眼缘的事,真要一条条落实成条文和标准确实麻烦,而且多啊!永州学政大人都快告病假了,而永州大都督的日子也不好过,监察御史对地方驻军的核查更严,列出的条条框框都快有一本书厚了,大都督府下属的那些文吏都熬得跟熊猫似的了,也没整出个所以然来,御史衙门还天天上门来催!
于是,永州太守很忙,每天都有不同衙门的人到他这儿来诉苦、发牢骚,随着御史衙门压得越来越紧,来找他指天画地、跳脚骂娘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也曾试图跟那两位御史大人沟通一下,希望他们能通融通融,结果两个人对他深施一礼,说:“自从负皇命离开京城,圣上的教诲就铭记于心不敢淡忘,于公事更是不敢懈怠,还望地方各位同僚予以理解支持!”永州太守就这么碰了个软钉子,灰溜溜地回去了,不管他心中有多愤恨,脸上还得挂着钦佩的笑容,说人家是忠于职守,没办法他只能去找英王商议,可英王在明面上更不能干预永州的地方行政,否则就是往人家手里递刀把子,授人以口实啊!最让他们无奈的是,两位监察御史虽然闹得欢,但人家事事都按规矩来,绝不在别人的衙门里指手画脚,全是标准的行公函,你还挑不出错来,而且人家刚来你就参他,明显是对皇上派遣监察御史不满嘛!至少得等三个月,所以整个永州都动起来了,上至各个总司衙门,下至各府、道、县是公文满天飞,驿站里人头攒动,驿马在永州的各条道路上往来穿梭,怎一个“乱”字了得!
但赵扬却在这一片乱哄哄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这两位御史虽然管得宽、问得杂,却不是毫无章法,就比如他自己核查的实物赋,确实存在多报受灾成数的问题,那么富裕出来的东西去哪儿了?这就值得研究了,再比如让管调拨的主簿核查的大多是布匹、油、粮草和木材的去向,这些都是战略物资啊!还有管徭役的主簿核实的几项工程里都有一定数量的铁匠出现,而永州历年录取的举人大都充实到了各个衙门做官吏,他们到底是有这份才学,还是因为特殊身份特意安插的,也是值得好好琢磨的事,可以说他们核查的这些东西说乱吧,又暗藏乾坤,可说都踩到点儿上吧,又觉得多少有点儿歪!不过有一点赵扬可以肯定,这些事一定是他们来之前就准备好并经过推演的,至少有明确的方向和草案,否则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么多的点,也不可能让永州翻起这么大的风浪!
是谁把这样两个人调来永州呢?又是谁导演着永州今天这出热闹的大戏呢?赵扬脑子里渐渐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