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里,夏和逸和林氏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夏和逸还是开口:“现在府里府外说得都很难听,让初华回京吧。初华年纪不小了,回去了也好让母亲在京中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夏和逸许久没有用如此柔和的语气和林氏说过话了,这是他知道此事毕竟会被林氏强烈反对,所以他态度才这么柔和,甚至还解释了一句。
他本以为林氏会激烈反对,像往常那样直呼他的名字与他针锋相对。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林氏只是轻皱着眉头,显然是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
如果夏和逸知道此时林氏心中想些什么,一定会气到吐血。林氏这会儿正在寻思,志远已经可以娶亲,只要他成了亲,自己就带着儿女分家出去过——她早就看烦夏和逸那张脸了,虽然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只是,经过初华两次不顺的亲事,她愈发相信命运。她现在极其积极参加贵妇人的聚会,也极其爱逛首饰店铺,为的就是发现那对初华给她画出来的玉镯。
“太太?”夏和逸见林氏半晌不语,有些个不耐烦了。
林氏抬眼看他,然后说道:“让初华回京可以。”夏和逸一喜,刚要说什么就听林氏接着说:“我们娘四个一起回!”
夏和逸沉默,如果没有其他因素,他巴不得林氏就此消失,哪怕是三个孩子他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可是如果没有一个恰当的理由,如果不能让林氏心甘情愿,那她们回去后自己的仕途也就完了。
理由好找,可是……夏和逸看林氏的表情,林氏似笑非笑,跟“心甘情愿”绝对沾不上边。
静默着,林氏突然说:“马上就要秋闱,我寻摸着,等志远考完了就给他订门亲事,等他成了亲,派了官,我就跟他过。”
“什么?”林氏的话对于夏和逸来说无异是个突然的袭击。他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些担忧。他起身看着林氏,满脸的不可思议。
林氏叹口气:“你我两看相厌,可毕竟有骨血相连。我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志远学问好,中个举人没有问题。我会想法子让他外放,然后咱们就分家,我带着初华明华跟志远过。”
本朝的科举与前世的不同,本朝跟前世的古代一样,举人就可以派官。不同的是,给举人官做是为了让他们有些收入维持生活,科举毕竟是个长期的过程。成年男子长年只读书不做事,对普通和穷苦人家负担太重,此举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的鼓励普通和穷苦人家的子弟读书。
不过举人可以出任的官职一般都很低,而且一般是较为清闲的副职。这是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读书,继续参加考试。
这里的“状元榜眼进士”等,大多是有官职在身的。一般只有富贵人家的子弟才会选择暂时不做官,在家读书。
林氏说的“外放”也就是说要志远中举后就做官,而且是不在京城不在夏和逸身边的官。
初华此时站在门外,听了林氏的话也有些吃惊,林氏之前没有给她透露过口风,难得这是为了不让她被送走?
夏和逸也想到了,林氏莫不是以退为进吧?他稳了稳情绪,说:“母亲尚在,夏家不能分家。”
林氏笑,笑容却丝毫不冷:“你又何曾见过哪家的小妾跟主母分庭抗礼?”见夏和逸有些恼怒,她又说道:“你是二房的老爷,只要你说分,有何不可?而且,是因为志远外派做官而分,一来是个好的理由,二来也是缓冲。”
夏和逸听着,觉得林氏是说真的,而不是刚刚他猜想的那般以退为进。他在厅中来回踱步,半晌他一咬牙:“好!只要此次志远能中举,你我就想方设法让他外放,之后你就带着他们三个走。对京中对外面都说是你去照顾他,如何?”
“这都没问题。只是,你我要签下分家文书。从此我与志远、初华、明华是一家,三个孩子的婚姻大事你和京中不得插手!将来你若是想要志远奉养,那就自己过来。”林氏点头。
夏和逸白她一眼,笑了出来:“你这是吃醋?”林氏脸拉了下来,夏和逸心知林氏对自己绝无爱意,虽说起来有些丢人,但好处是他没有包袱。
夏和逸对长子并不看好,在他眼中小胡氏给他生的两个儿子才是冰雪聪明,前途远大,自己将来九成九是要跟着他们的。
他对林氏说:“他养老子是天经地义!不过我……”他刚想说自己不用夏志远奉养,转念一想小胡氏的儿子再好也是庶子,夏志远再不好也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子。若自己将来只能依靠庶子,却被嫡子拒之门外也太丢人了。而且,百年之后必须是嫡子摔盆。自己虽有心抬小胡氏做平妻,可是能不能成还是两说,自己不能把路都堵死了。
因此他话锋一转:“好吧,就依你,若我将来要志远奉养,我就自己去,不带他人。”同时心里说道,灵儿自然是要跟着自己的儿子的,怎么能来看你们母子的脸色?若到时真的需要夏志远,那自己来来回回也就是了。
林氏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儿子的名声,毕竟志远是要走仕途的,名声极其重要。看看夏和逸家里一套外面一套的做法就能知一二。
夏和逸接着说道:“母亲大哥那里我会先瞒着。若将来志远能成为京官,嗯,那时若母亲尚在,你们回京之前先在京里置下宅子,到时我来劝服母亲。而这之前,林家那边……”
夏和逸这话有三层意思:一是他们采取瞒天过海之计,暗地里分家;二是希望两人各自搞定自己的父母兄长;三是分了家那就是分了,以后林氏再回家就得自己掏钱买房子了。
另外,他吞吐时分明是不看好夏志远,觉得要他要是外放了,那归京就遥遥无期了。说不定那时候夏家的老太太都不在了,谁也管不了他夏和逸分不分家了。
林氏也不与他计较,反正能达到目的就好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外放她一点都不担心,举人都是有官做的,她们都不抢京城了,自然好办得多。再加上她还有一个做王妃的好姐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两人又说了些细节,并没有什么异议。至于财产的划分两人没有提,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算盘。
说了半天,夏和逸把来东府的目的都差点忘了。不过刚刚办成一件“大事”,他心中正舒爽,因此就不怎么计较这段时间里初华的去留了。于是,他笑容满面的走了。
初华避开父亲,在一边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他乐呵呵的,哪怕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悦。初华不明白,小胡氏有什么好,能让父亲这么为她着想?爱情,真的无所谓理智、无所谓是非、无所谓亲情吗?
夏和逸和林氏成婚十几年了,新婚一开始就不愉快,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的商量事情的情形从来没有过。这是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想着母亲的计划,初华不禁摇头,等母亲开始惩罚,他们也许再没有和平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