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酒店,众人已经笑闹起来,酒过三巡之后,长辈们基本上已经撤离,剩下的年轻人此刻没了约束,纷纷上前开两位新人的玩笑。
纪伦心疼朱晓辉有孕在身,哪怕是小玩笑小惩罚也不让她来,全部自己一个人扛,众人哄笑,但也并没有因为恼怒,朱晓辉一边嘟囔着纪伦啰嗦婆妈,一边嘴巴止不住的乐。
安素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定格为电影中,经过处理的慢镜头,漫天飘洒着彩带红心,聚焦点是两位新人幸福的脸庞。
一年以前,朱晓辉还是一个不能忘却往事桎梏的伤心女人,可是今天却也能幸福的在另一个人的怀中,世界上的事,大抵都十分难料。
当年高中时候的她和权一鑫,也算是男才女貌,高二那年文理分到一起,座位相邻,女的娇俏活泼,男的幽默帅气,很自然的相互倾慕,但两人都骄傲异常,并没有率性的选择点破窗户纸。
终于在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约定好了,假期里要一起去看海。
他们所在的小城镇离最近的海也需要坐半天的车,朱晓辉心里虽然期盼,但是权一鑫说出来的时候,隐约有种感觉,朱晓辉还是说了出来:“计划往往美好,但是这种承诺能实现的有几个?”
权一鑫却坚定无比的说:“我一定带你去!”
年少时坚定许出的承诺,谁又知道日后的自己有多少话只能说,却做不到呢?
暑假第二天,权一鑫就被母亲带到遥远的黑龙江省,进行每隔一年的避暑之行。
直到开学的前一天才回来。
而这漫长的等待中,朱晓辉心早已经一分一分的冷下去。
当电话终于响起,听筒里传来权一鑫的声音时,所有的怨恨和愤怒又都没出息的不见了,原本对自己发誓说即便权一鑫再出现也不要理他,全都化成了一股股的甜蜜思念。
“姥姥家在山里的小镇上,就一部座机在客厅里,每天一大家子的人都在,没有时间给你打电话。我没办法带你去看大海了,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为了补偿你,我请你吃肯德基吧,你来,我在学校东侧的超市门口等你......”
权一鑫略带慌张和内疚的口气絮絮说着,安素听着早已经将怨气抛到脑后。
但是好事难成就在这里,当天中午朱晓辉父母去参加亲戚家的酒席,不料吃坏了肚子,全部进了医院,朱晓辉惊吓之余早已经忘记了等在另一边的权一鑫。
那时候学生用手机还并不流行,半夜回到家里的朱晓辉才忽然想起约定,冲到客厅里查看电话的记录,一个号码多次来电,再打过去却无人接听,朱晓辉猜是公用电话,鼓了好大的勇气终于拨通权一鑫家的座机,却也一直是忙音。
那天晚上她怎么也睡不好,翻来覆去想着所有的可能,权一鑫会不会在烈日下站了一下午等她?会不会担心?会不会着急?
想着想着就越发得不能平静了,但最后又一想,权一鑫不也是让自己等了整整一个暑假吗?而且也是杳无音信,虽然老家没有多余电话,但是他就不能到公用电话去给自己解释一下缘由吗?
想到这,朱晓辉又有些生气,赌气的想,今天等一下午算什么,总算是扯平了吧。
第二天去学校报道,忙完了一切手续后,在教学楼的楼梯间终于遇见了他。
当时朱晓辉正跟几个朋友一起,权一鑫也是,她在楼下,他在楼上。
到现在朱晓辉仍然记得,当时权一鑫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衬的他更加明眸皓齿。
但他只是像普通同学那样,嘴角微微上扬,完成极为浅的弧度,十分短暂的一笑,就擦身而过了。
旁边的同学有要好的还私下问朱晓辉,两人怎么了。
朱晓辉不在意的笑说:“没怎么啊,就这样呗。”
转身一个人时,一股愤怒和疼痛,却自心底深处涌了出来。
雪上加霜的是,两人竟然在再次分班中,分到了相隔很远的不同班级。
开学后一连半个月,权一鑫从未曾来找过朱晓辉,极为少数的碰见,他也仅仅点头微笑,如同跟别的曾经同班过的朋友一般,丝毫没有特殊之处。
朱晓辉的心境从最初的忐忑,赌气,到现在的愤怒,浩浩荡荡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怎么能这样做呢?
气头之下朱晓辉写了一封极为严厉的信,委托朋友转交给权一鑫。
毫不意外的,晚自习下班时,教室门口出现了权一鑫的身影。
朱晓辉愣了一下,接着毫无表情的从他身边经过,丝毫不理会一脸笑意的权一鑫。
权一鑫像是忍者一般,没有出声的一直跟着朱晓辉到了女生宿舍门口,直到朱晓辉忍无可忍的站住,回过头去一脸怒气的看着他,他仍旧一言不发。
“你跟着我做什么?”朱晓辉终于问他。
权一鑫却笑笑:“你给我写那封信什么意思?”
朱晓辉简直像是不认识他,顿了顿才气到浑身发抖的大声说:“意思就是以后你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冲回了宿舍。
但脚踏进宿舍门口的一瞬间,朱晓辉还是偷偷的向后看了过去,门口早已经没了权一鑫的身影。
而他也就果真从那以后再没出现在朱晓辉的面前。
极为少数的楼道里遇上,两人也都是互当对方为陌生人。
朱晓辉没有料到的是权一鑫骄傲到那种地步,就连两人共同朋友的生日,他也是最后一个赶到,说了几句祝贺的话,放下礼物就离开了,全然不顾众人尴尬的眼光。
骄傲如他,其实大家并不意外。只是朱晓辉心里却仿佛泄了洪的闸口,奔腾不已,却狂乱不堪。
安素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初朱晓辉并不看好自己跟周牧洋,因为她经历过,也深知道,跟一个骄傲的男人在一起,是多么的痛苦,需要妥协的有多少。
后来毕业,两人天各一方的上了大学。
朱晓辉去了南方,权一鑫留在了北方。
漫长而又无聊的大学岁月,两人都在第一年各自有了男女朋友,每年的寒暑假同学聚会也见过几次面,谁都不去提那些过往,看起来跟普通的同学一样,说笑谈天,没有半分不自在。
只有安素知道,权一鑫那些年来对于朱晓辉,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稍稍一动,就会疼得她浑身颤抖,长久以来,一直如此。
直到遇到纪伦,发生那次酒后询问,引发出了两人之间的战争之后,所有的过往都如烟云消散不见了。
现在的她已经放下了,或许长久以来,朱晓辉在意的不过是心中一点执念,现在知道,原来在对方心中,她根本不过就是普通同学一个,一语点醒,便彻底解放了。
看着朱晓辉此刻有些疲惫的坐在座位上喝着饮料,安素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是最幸福的。
宴会结束已经是深夜了,朱晓辉死活不同意安素自己打车回去,硬是找了连方送她回去。
安素百般拒绝,朱晓辉直接不理她,拉着她走到连方车前,说:“麻烦你送安素回家,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当着连方本人的面,安素再也说不得什么,见连方对她笑,便不好意思的说:“麻烦你了。”
连方毫不介怀的说:“哪里,荣幸之至。”
一路上除了连方开始问了几句安素妈妈身体状况之外,两人便都没再说话,气氛显得尴尬无比。
连方打开了音乐,窗外又下起了雨。
下了车,才感到春天的雨带着巨大的寒气。
“换了住址了?”连方忽然开口问。
安素点点头,不想多说。
再次道谢后,连方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说声再见,便离开了。
走进小区,安素有些出神,脑子过山车般的想着朱晓辉的订婚,权一鑫的过往,还有连方曾对自己的照拂,包括最后想到的,今天也是周牧洋的订婚典礼。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安素本能以为是经过的路人,但脚步声在到达距离自己很近之后,却忽然放缓,节奏明显跟安素保持一致。
安素心脏皱紧,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随即也跟上。
余光瞟到身后,影影绰绰大概有三四个人,安素停,他们便也停,但随着到了转弯处街灯暗的地方,明显感觉到后面的人加快了步伐。
安素忍不住回头看去,几个身穿黑衣的人果真在离着六七米远的距离处走着。
这下安素确定,不是错觉,看打扮应该也不是陈唐的粉丝,那就应该是打劫的吧?
看准这么晚孤身一人,想要下手?
忽然一道灯光扫过,安素举起手来挡住眼睛,接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几点了才回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陈唐站在车门边,倚着车身,一脸不悦。
但他这张骄横的脸,在此刻安素看来不啻为天使那般美丽温暖。
加快步伐,安素跑上前去,拉着陈唐的胳膊就说:“赶紧进楼,别问这么多。”
等到两人跑进楼,安素转身透过透明的玻璃门向外看去时,那几个人已经快速的走向另一边了,脚步丝毫没有因为陈唐的突然出现而打乱,仿佛刚才被追逐的人,根本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