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汴京城西原本热闹欢腾的沉玉郡王府突然安静下来,融入静谧寂静的京城。
对于沉玉郡王府这种半夜笙歌一片,清早沉入梦乡的事情,周遭的人们早习惯。甚至有些人半夜听不到沉玉郡王府那悠扬的丝竹之声还睡不安稳。
但今日停下的仅仅是丝竹之音,王府内所有人都没有一丝睡意,都心惊胆战地看着高位上的那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整张脸掩盖在灯影下,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但自他周身散发出来的肃杀气息让堂中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这王府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家郎主历来以一副霁月清风,云淡风轻的态度示人,即便气急也只是比平时多了分肃然。
今日这般模样的情形,还是平生未见。
一素衣美人,踩着妖娆的步伐,靠近白衣男子,为他披上一件披风深情款款地道:“郎主,天已大亮,回房歇着吧!”
“天已大亮?”白衣男子猛地将素衣美人纤手捉住,缓缓抬起头,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眼凌厉地扫向素衣美人,一字一句缓缓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天已亮了?”
素衣美女,娥眉紧蹙,小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儿,普通一声跪下,哀声求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双双嘴拙说错了话,请王爷恕罪!”
“双双?凝双双?”
听到沉玉郡王刘玉清雅低沉的声音,缓缓呼唤自己的名字,凝双双强忍手上传来的疼痛,抬起头乖巧地笑了笑。还未等她笑容完全舒展开,刘玉的声音微微提高一些,语气中带着几许清冷继续道,“或许叫你苏缦合适点儿吧?”
凝双双娇柔的身子猛地一震,笑容僵在脸上,她震惊地看着刘玉,完全忘记了手上的疼痛和平日保持的优美仪态。
“怎么?日子太久,连自己的真名都忘了么?”刘玉前一刻还玉面含笑,转眼间凤目一凛,生生让凝双双打了个冷战。
凝双双也不是第一日认识刘玉,她自然知道刘玉的杀气甚少外露,除非到了他自己无法控制或者不想控制的时候。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苏缦一直没说破,今日翻开这旧账,是真的恼了她了吧。
他给足了她信任,而她却辜负了他的。
他怕是没有料到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竟然就在眼前,而背叛他的竟然就是她。
当她将那东西交出去后便知道,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奴也叫苏缦。但是那个苏家大小姐自见到玉九郎那一刻便因相思过甚而死,活下来的只是这个一心想要攀附玉九郎的青楼小姐凝双双。”
也罢,既然此生不再有希望,至少要让他明白,她这一生苦苦求的是什么。
虽然她一直做得很明显,但是这么直白的告诉他还是第一次,也许是此生的唯一一次。
凝双双瞪大美目,痴痴地看着刘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迷恋。
“一心攀附我?笑话!”
刘玉勾起薄唇轻蔑一笑,虽然笑容凉薄,仍旧让人感觉他凤目中光艳流转,满室熠熠生辉。
凝双双垂眸,悲凉地笑道:“不论九郎信与不信,双双对九郎确是一心一意的。”
她一边说,一边拆自己头上那精心梳妆的飞天髻,待那满头青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垂在她瘦弱的双肩,映得她那张精致的脸庞愈发洁白,白得令人心疼。
刘玉微微有些动容,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凝双双却突然抬头冲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透着几许苍凉更带着几分落寞和心碎。
她抬起黯然的双眸,无神地看着刘玉,笑得愈加凄婉:“双双自知愧对九郎,但双双敢说自己对九郎的心意,日月可鉴!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你还没死呢!”刘玉被她哀婉的样子弄得有些莫名烦躁,心底甚不是滋味,便顺口反驳。
却不曾想,凝双双突然举起手中发钗猛地刺向自己前胸,她冲他凄然一笑。
“至死不渝,双双能做到的。九郎,你看,你看……”
鲜血慢慢在凝双双胸前晕染开,不断涌出的鲜血顺着露在外面的那截发钗往地下滴答。
看着满目刺眼的红色,刘玉突然惊醒,他疾步上前将地上的凝双双搂住并冲门外大吼一声:“快!找御医!”
“不!”他怀中的凝双双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不要御医,双双只求九郎能一直这么抱着双双。”
面对凝双双楚楚可怜的哀求,看着她愈加苍白的脸,刘玉玉质脸上露出少有的哀伤,他有些懊恼地默默收紧双臂。
“九郎”感受到刘玉露出的担忧与焦虑,凝双双满足地笑了笑,“九郎还记得那年到苏家来提亲的情形么?”
提起当年,刘玉陷入一阵恍惚,而凝双双眼中却露出异样的光彩,面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兴奋地回忆到,“九郎,知道吗?那日郎君你刚出现在苏家大门便引起了一阵轰动,奴家正好回娘家有幸在花厅见到了翩然而至的郎君。就是那一眼,那一眼改变了苏缦的一生……”
“九郎,双双此刻好幸福,能在九郎的怀里死去,是双双的福分。九郎具天人之姿,风华绝代、霁月清风,本该是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奈何……奈何……”
凝双双的声音很小,但语气中流露出的惋惜、遗憾之意却十分浓烈,浓烈得让刘玉的眉头紧紧深锁。
“不食人间烟火……奈何……”刘玉凤目游离,目无焦距,无意识地重复凝双双的话。
“九郎啊!双双要离开您了,双双无论上天入地都会保佑您的。”
艰难地抬起身子,凝双双仰脸轻轻吻上玉九郎的下巴,然后轻轻说了声:“玉郎,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