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晚萧陌都没回来,而这几晚沐云曦也都没睡好,倒不是因为没有萧陌温暖的怀抱,而是目前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让她十分担心萧陌的安危。
“秦安,你觉得好点了么?”
沐云曦坐在秦安床边,轻轻问道。
秦安那日身上足足伤了十几处,幸好除了胸口,腰部有两个伤口深点,其余的都是皮肉之伤,但这些伤也足以让他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了。
沐云曦闲着无事这几日天天来看他,若他精神好,便又与他聊上几句。
“好了很多了,谢谢夫人关心。”秦安虚弱地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沐云曦欲言又止。
“呃?你,你是想方便么?”沐云曦见他这般扭捏的神情,问出心中猜想,可话一出口看到秦安尴尬的样子,才觉得自己刚刚那话问得似乎不太妥当,正打算然让身后护卫来帮忙,秦安却说:“不,不是,是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如何开口。”
“什么事情?”
“小人自幼与家姐相依为命,可惜家姐早逝。夫人的画艺超群,小人想请夫人帮忙画一幅家姐小像。”
看着秦安殷切的双眼,沐云曦有些为难,秦安是不是把她当作神仙了,她又没见过他姐姐怎么画?这不是为难她么?
“小人曾对夫人无理,冒犯了夫人,夫人不答应也是情理中事。夫人不必为难,就当小人没有说过吧。”见到沐云曦面露难色秦安失望地闭上双眼,转头朝向床铺内侧。
难道在秦安的心中她就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即便曾经她对秦安是有些迁怒但是昨日他那样拼死护她,什么都抵消了。
“画张小像到是无妨,只是我没见过你姐姐,画得不像你可不要怪我。”
一听这话,秦安忙转过头来,一双眸子晶亮地望着沐云曦,面露惊喜:“夫人的意思是答应了?”沐云曦笑着点点头,秦安便挣扎着要坐起来,沐云曦急忙拦住他问:“诶?你起来做什么?”
秦安高兴地说:“家姐与小人的容貌有几分相似,小人还因此被家姐笑话过。夫人要画家姐,只管照着小人的样子揣摩便是。家姐及笄时,还不是很高,也很瘦弱,但是她长大了肯定比小人好看的,若不是……”
秦安说道后面一句时,声音很小,很轻,只见他双唇张合,根本听不到发出的声响。
沐云曦让玉竹将画具搬了过来,又让人将秦安扶着靠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坐好,便开始画了起来。
听秦安这口气,他与姐姐应是自小失去双亲,相依为命,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才熬到今日。秦安的五官长相也是比较俊秀的,只是他一惯少言又总将自己隐身到姿色出众的萧陌身后,便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也长得不错。
沐云曦一边拿起自制的炭笔构思着,一边问:“你姐姐若是现在还在大概多大了?”
“二十五了吧。”
秦安嘴上机械地报出姐姐的年龄,脑中不自主地想起那些与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年他七岁,姐姐九岁,他们失去双亲,开始四处流浪。姐姐总像大人那般照顾他,找到吃的,她必定留着给他带回来,等他吃饱了她才将剩下的一点点吃掉。有时要到的东西不多,她就告诉他说自己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让他赶紧吃。
到今年整整十年了,她离开那日正好是她及笄的日子。都是他,是他不该妄想什么及笄礼物,是他的莽撞害死了姐姐。虽然她快满十五岁了,可因为长期饥饿她的身形跟十一二岁的孩子没有区别。他记得姐姐的脸蛋虽然永远蜡黄枯瘦,但是她的五官长得秀气标致,她若是长大成人应该是很美很美的吧?
沐云曦一边观察着秦安的面部特征,一边暗想:二十五岁,在这时代应该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吧?是不是应该给她绾上发髻,画成那种贤惠庄重的妇人形象?
她蹙着眉头,轻轻摇头,再次仔细观察秦安时,发现他双眼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脸上露出淡淡的哀伤。
这一眼沐云曦突然明白,秦安想要一张怎样的画像。
她不自觉地将笔杆子放到嘴中轻轻咬了咬,然后对着秦安的五官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勾画了好几张轮廓,然后让玉竹他们将秦安扶上床休息。
阳光明媚,春花烂漫的草地上,画着一个黑衣男子与一名紫衣少女。黑衣男子嘴角噙笑,正在阳光下舞剑,旁边的紫衣少女则欢快的笑着鼓掌。微风轻轻拂过他们的衣襟,发梢,几只蝴蝶在他们身边萦绕。一切那么温暖,那么和谐,那么幸福,一切那么真实,又那么缥缈,如同梦中。
“你看看画得像么?”
“很像,很像,和想象中的一样。不!比想象的还好!从来……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和姐姐站在一起,站在这么美的景色里……从来不敢想……”
秦安捧着手中的画,不转眼地看着,眼中渐渐腾起一层水雾。
“喜欢就好,将这画烧给你姐姐吧。”
沐云曦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愣了,玉竹更是惊讶地看着她。为
为了帮秦安画这幅画她整整忙了四五日,这么耗神费力地画好了,竟然让秦安烧了?
“让她也见见你长大后的样子。”
让姐姐也看看自己长大后的样子。秦安心中不断回响起沐云曦这句话。是啊,如果姐姐能看到现在的他应该很欣慰吧。他不但学了一身武艺,还能衣食无忧,姐姐应该安心了。
应该让姐姐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可是……他舍不得这画。
沐云曦笑着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卷画,递给秦安。
秦安疑惑地接过画一看,这是一幅半身像,画的是一个女子在灯下缝补着一件黑色的衣服。这女子面庞秀丽祥和,嘴角含笑。她手里的衣袍好生熟悉,秦安再仔细一看,这不是他身上这件衣服的样式么?是姐姐在为他缝补衣服!
这幕曾经是多么熟悉,所不同的是当年灯下那单薄瘦小的身影,换成了如今这秀挺柔美的人。
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温馨场面。
他双手紧紧握住这画两边的卷轴,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