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庆之心存死志,浑然不惧,只是可恨扶辛落入罗网之手不知道该怎样威胁师兄。看着致命的一掌袭来,想到风徐来之前应对的那一掌,不顾体内疼痛,索性拼死一试。
一生真元尽提掌心,抬起左掌对攻。掌心相接时,春庆之借着八人之力右掌用力一推,马儿受力驮扶辛一路狂奔。扶辛扭头看着春庆之大叫:“不要,我要你和我一起走。”
春庆之一只胳膊在刚才对掌瞬间寸寸碎裂,鲜血从断臂出流出,头上束发的竹冠滑落,长发散乱披散着,说不出的狼狈。看着马儿上的扶辛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小,欣慰得笑着,想要说什么一张口,鲜血却止不住涌了出来,随后仰面栽倒在了黄沙之上。
罗网八人看着眼前浑身沾满鲜血的人,对视一眼说道:“想不到剑崖春庆也不是废物,看来形貌普通之人未必全然不堪,咱们留他一个全尸吧。”说完,八人提足运起功法,追踪扶辛而去。
风沙漫卷,卷起的是黄沙,落下的是遗憾。春庆之全身慢慢被黄沙覆盖,与这荒漠合为一体,可他的眼睛却鼓鼓的睁着,不肯合上。是心中还有不舍,是心中还有期待,黄沙漫过了全身,只剩那把长剑立着,像它的主人一样挺立着。
扶稷一路御剑行来,始终不见扶辛的身影,心急如焚。抬眼看去,看这荒漠茫茫,风沙滚滚,不知道如何找寻,忽觉一处亮光刺眼,飞身寻去。等看到这把长剑,心中一痛疾步上前,将长剑握到手中抚摸着剑柄处的“庆之”二字更觉伤悲。
扶稷长啸一声,声震四野,扬起无数沙尘,春庆之的尸体从黄沙中显露出来。看着黄沙中的师弟,一幕幕往事浮现在脑海中,总是被人嘲笑的身躯,总是对人傻笑的脸庞,总是坚持修炼的决心,这就是一生被人叫做废物的师弟。
他刚才还在院中一脸热忱得恳求自己和他同行,现在却独自冷清得躺在这冰冷的黄沙中,脑海中还能想到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没有人能决定得了自己的出身,可你却能改变得了你的命运。师兄,你相信我吗,我一定要成为英雄。”小小的春庆之看着扶稷眼中闪着崇拜和坚定说着,也是这样努力着。
他的母亲是街上行乞疯女人,在一个雪下得两尺多厚的大年夜靠着本能把他生了出来。这大雪太大了,人们都不愿出门,自然也就没有施舍,可怜这疯女人好多天没有吃食,在这寒夜里生没多久就死在了街角。家家户户挂着灯笼,响着鞭炮迎接着新年,这小小的孩童却躺在雪夜里,摸着母亲满是冻疮的脚哭着。
这小小的孩童冷啊,他在这雪夜中大声哭着想让母亲抱抱他,想让母亲亲亲他,可母亲不会动了,永远不会动了,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妈妈就永远失去这机会了。
嘤嘤的哭声招来了其他乞丐,乞丐看见小小的孩子,眼睛里冒着绿光,不顾孩子从母亲身体里带出的血丝张口就咬去,孩子疼的大哭起来。
老天开眼,不忍这孩子刚出生先没了母亲,又被人吃掉,从天而降一只热腾腾的烧鸡掉在了乞丐脚边。乞丐将这孩子随手往地上一扔,捧起烧鸡狼吞虎咽起来。
孩子没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落在了一双温暖的手掌中,温暖的双手将孩子小心翼翼拥到怀中。小小的婴孩感受着怀中的温暖,看着张满是风霜的老脸傻傻笑着。烟花燃起,映在一老一少两人的笑脸,是人世间最美丽的脸庞,纵使天寒地冻,内心却是春暖花开。
从此,剑崖多了一个婴孩,老者多了一个陪伴。一日一夜,日落月升,日日夜夜,婴孩长大。那是孩童此生最快乐的日子,不论说什么,总有人侧耳听着;不论干什么,总有人注目看着。孩子在长大,老人在老去,时间流逝,天人永隔。
然后,剑崖多了一座坟墓,孩童少了最亲的亲人。孩童要挑水,要做饭,要干杂事;孩子没时间打扮,没时间修行,没时间玩耍。夜深人静的时候,孩童悄悄来到坟前悄悄哭泣。没人给孩童讲爱听的故事,给孩童做爱吃的饭菜,给孩童温暖的怀抱。每当看着别的孩子被双亲抱在怀里撒娇,孩童总是痴痴看着,羡慕得看着,期盼的看着。
孩童慢慢长成少年,少年却总是独自一人。所有人都嘲笑少年肥胖的身躯,都嘲笑少年可怜的身世,都嘲笑少年低微的修行,少年却不生气总是傻笑回应。少年总以为只要自己笑着,幸福就会到来,少年错了。少年衣服上总是沾满浓痰和唾沫,身上总是有着消不下去的淤痕。少年愤怒了,少年动手了,却被还以更多的浓痰,更重的淤痕。少年沉默了,少年不再抗争了,少年多了一个名字就做废物。
少年长成青年,青年想要结束这一生,青年觉得一个人坚持下去很难。青年站到悬崖上,看着脚下望不到边际的云海,想起了躺在雪地里用尽生命生下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山上孤坟中陪伴自己的爷爷。青年想要坚强得活下去,青年想要成为英雄,青年想要帮助所有需要怀抱的人,青年收回了脚步。
站久了,腿也麻了,青年眼看就要掉下去了。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下坠的青年,一双关切的眼,安慰了受尽折磨的心,一声心底的问候,唤醒了久违的温暖。青年看着对面的人,心中有了一个英雄,脑中有了一个目标,生命中有了一个以死相托的师兄。剑崖多了两个日夜刻苦修行的青年,少了一个半夜躲在坟前哭泣的身影。后来,青年跟着师兄去扶弱济贫,青年多了个名字,叫剑君的师弟。青年很开心,虽然自己不是英雄却实实在在得帮着别人。
然而有一天,整个世界都乱了,青年的师兄叛出了剑崖,青年跪在大殿上苦苦哀求师尊去救师兄,换来的只是众人的嘲笑。青年看着师兄离剑崖越走越远,却不敢追去,他知道去了自己也只是负担。青年开始没日没夜的修行,开始学习别人不敢学的功法,人们又开始叫他废物了,青年不在乎。
青年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机会,师尊亲口告诉青年把师兄重新找回来,要亲自庇护师兄和师兄的孩子,让青年亲自去迎接。青年高兴坏了,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歇,将师尊给的灵丹给马儿服下,自己一粒也舍不得吃,只为了尽早见到师兄。
青年见到了师兄,却被师兄赶了出来,青年烦恼极了,烦恼自己修为太低,总是给师兄负担。可当青年看到长命锁的一刻,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一定要救下师兄的孩子。
青年一招就败给了对手,青年气极了,青年不顾生命使出了禁忌之招,把孩子救出来了。青年很开心,想到一会见到师兄,师兄一定很开心。青年看到罗网的一刻,就知道自己的确是个废物,又被人骗了。
师尊根本不想让师兄回去,只想让自己在带着两人回剑崖的路上找机会拿到圣女泪。
青年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把师兄的孩子送走,青年开心极了,然后青年使出了必死之招。青年看着孩子走远,开心得笑了。这就是一个废物的故事,这个废物**庆之。
春生万物,与尔庆之。
扶稷长啸声罢,握着长剑在黄沙中刨出一人大小的深坑,抱起春庆之的身体轻轻放入坑中,将地上的竹冠重新带到他的发上,抚平他衣服上的着走,然后撩起自己上衣衣摆一剑斩下,拿起春庆之的长剑用布条擦拭干净后摆到手边。
起身,对着春庆之的尸体拜了两拜说:“庆之,师兄看见你衣襟上的暗号了,知道阿辛起码往东边逃了,是罗网在追,师兄会保护好阿辛的,你瞑目吧!”
话刚落,就看见春庆之圆睁的双眼合上了。扶稷伸手朝着春庆之怀中掏去,把怀中的葫芦拿在手中拧开盖送到鼻尖嗅了嗅赶忙扔远。这次用手捧起黄沙盖到春庆之尸体上去。一捧捧黄沙将世界隔成了生死两个世界,死的可以安息,活着的还要坚强。看着西落的太阳,扶稷默念咒语,御起却邪往东边追去。
夕阳西斜,将人的身影无限拉长。
太阳落下,一切归于黑暗,夜晚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