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股长当晚就回到了县城。第二天一上班,路局长就跑来问他汪局长要的数据整得怎么样了。王股长说,事情干了不了,也挺感人的,只是那增收的数目咋个凑都凑不合汪局长说的总数,没办法报出去。路局长说,那你先把增加收入的项目列出来吧,数字先空着,等随后我来算算看,汪局长不至于把数字搞错了。你赶紧去列,拖不得的。王股长动手列了起来。粮食收入、经济林果、畜牧业、野生菌类、外来捐赠等列了一大串。
王股长把这些项目表列好,就剩下汪局长说的那一堆数字了。王股长对路局长说,我的头皮都要抓破了,就是凑不合。财顺大叔家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收入呀。路局长说,你好好想一想,会不会有算漏掉的地方。王股长说,我反反复复算过了,他家卖掉的猪鸡、粮食、水果、杂菌和汪局长送去的化肥、现金、衣服等等都折算成钱了,就是不到汪局长说的那个数字。
路局长说,这个肯定是计算的方法有问题。你把财顺大叔家的猪鸡、粮食、杂菌的总数量分别乘以现在的市场价,再加上汪局长送来的,看看合不合,超过一点也不要紧。
王股长说,这样算恐怕不妥,我想财顺大叔家增加的收入应当指现金收入。路局长说,不要意气用事,叫你咋个填你就咋个填。王股长又认认真真地按路局长的方法算了几遍,也是不到汪局长说的数目。王股长又向路局长汇报,路局长说,你好好回忆一下,会不会有什么算漏了?王股长说,没什么遗漏呀,凡可以列进去的都列进去了,就这么一个数目。
路局长说,我想起来了,财顺大叔家的水果是汪局长买的,市里的价比县乡的高,你把这项提高价格套一套,再把数量也搞大点,凑合汪局长要的数量就行了。
路局长把情况向汪局长作了汇报。汪局长说,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搞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余下的事我来办。路局长说,要不先传真一份上来给你看看。汪局长说,不用了,明天我来你们那儿一趟,到时候再说。
汪局长果然来了,看来这份报表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对路局长说,你把小王叫来,我跟他聊聊。王服长被叫到路局长办公室里。他一坐下,汪局长笑咪咪地对他说,小王,报表我看了,搞得不错嘛!王股长说,汪局长过奖了,只是增收的个别项目经不起推敲。汪局长说,这个不要紧,我随后再处理一下就成,这次让你们辛苦了。
王股长回办公室,心里暗自庆幸:总算将这个差事了结了!
下午,王股长在办公室看了一会报纸。郭副局长拿来一份文件,说有一份报表要报,县政府办公室催得很紧,要求在下班之前把报表送出去。王股长在文件柜里翻齐了资料,回到座位上,准备填表。
“小王,走,吃饭去了!”是路局长喊自己的声音。
他看了一下表,知道下班的时间快要到了。他说,我就不去了吧!这儿还有个报表要报政府办呢
路局长说,难得汪局长高兴呢,你得去陪汪局长喝上几盅,县委钱副书记也要来呢。政府办那边我打个电话说一下,你现在的任务是跟我去陪汪局长喝酒,报表明天上午再报也不要紧。今晚你把汪局长喝高兴了说不定他会给我们几十万呢,到时候给你休一个月的假也未尝不可。
王股长只好说,好吧,好吧!关了电脑起身跟他们走。
餐桌上,菜一上齐,酒一斟满,钱副书记便开始向汪局长敬酒:“汪局长,欢迎你来我县指导工作,感谢你对我县的大力支持,敬你一杯!”
两人坐下吃了一嘴菜,汪局长又敬钱副书记:“钱书记,感谢你对能源工作的支持!”
汪局长落座后又对路局长说,路局长呀,以后工作上的事情要多向钱书记汇报,多多争取县委的支持。
路局长听罢急忙站起来,说:“我敬钱书记一杯!”
钱副书记说:“先敬汪局长吧,我们是主人,哪能怠慢客人呢?”路局长说,好好好,先敬汪局长,感谢汪局长的关心支持。随后又敬了钱副书记。
几人又聊了一会。路局长提示王股长说,王股长,你敬一敬领导嘛。王股长站起来,将汪局长、钱副书记、路局长一一敬了。他刚落坐,钱副书记的手机响了,书记要他赶过去县宾馆见金市长。钱副书记说了声“对不起,失陪了,我先走一步”就走了。
接下来他们三人你一杯我一杯放开的喝。王股长又一次给汪局长敬酒,汪局长颤颤悠悠地说,我实在喝不了啦,你喝酒,我唱歌吧!路局长说,要唱歌等会去歌厅唱吧,现在先喝酒。汪局长又颤悠悠地唱了起来:“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牵挂!”不一会又唱:“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家中没有美酒没有九月九”。路局长在一旁拍手并喊“唱得好唱得好!”。之后路局长又敬了几杯。王股长迷迷糊糊地听他俩在说话,记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王股长醒来,觉得头昏脑胀的,回忆昨晚的场景,竟然只记得汪局长说话唱歌的片断,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想不起来了。他去了办公室取了报表,送到县政府办公室就返回。路局长一见他就说,昨晚真是把汪局长喝高兴了,他答应给我们十万块钱呢。说罢又递过来那份报表,要他去乡政府给汪局长的报表盖个公章,并签上“属实”字样。王股长又往乡政府跑。
小陈见王股长来了,笑着说,是不是差着数据搞错了?王股长说,汪局长看过了,他还在县里等着呢,啥都不差,只要你们签签字,盖个公章就行了。材料是汪局长改过的,有一点我实在搞不懂,咋个水果的价格和数量怎么能随便填?
小陈笑笑,说,王股长,你我都是为领导服务的,领导想填多少就让他填嘛!他要公章我们就盖,我们也要支持人家嘛!说完就领他去乡政府办公室签了字,盖了公章。
半个月后,汪局长被市里评为先进扶贫工作者,受到市委市政府的表彰。路局长看到《扯劳日报》上有汪局长的名字,兴冲冲地跑来对王股长说:“小王,你看,汪局长获奖了!”王股长不以为然地说,像汪局长他们这种级别的干部,获这种奖是司空见惯的了,没什么奇怪的。
路局长说,小王,这你就不懂了,汪局长获奖对汪局长来说当然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对我们是件大好事,至少给我们局那十万是有把握了!路局长稍稍停了一会,把嘴凑近他的耳朵,神秘而小声地说,听人家说汪局长再过一久就要来我们县当********了,他来的话我们的日子更好过了!
王股长只好附和道,那太好了!
路局长说,你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传出去了影响不好。王股长“嗯”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他本来就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谁当书记谁当县长对他这种股所级干部来说都一样,书记县长也不会管到他们这一级。只有那些局长科长和乡长镇长们才会关注这些事,因为他们得考虑自己头上那顶乌纱帽戴得稳不稳,戴得长不长。
路局长当然想换个环境,想到更有实权的委办局去,或弄个副县长当当,这一辈子也算是有大出息了。这一点他王股长是看得出来的。
王股长对汪局长没什么期待。这年头稍微像样点的单位哪家没有像他这种为领导捉刀代笔的人。找材料填报表只不过是他们工作的一项内容而已,只要把它完成就行了。如果你认为为领导写了个什么就认为领导会重用你,那你太幼稚了。所以王股长的态度就是,与其惦记,不如忘记。日子也就不知不觉地滑过去了。路局长却不同,他在等待汪书记的到来,因为汪书记一到,他就比别人多一些机会。人一生能有几次机会呀!也许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机会了。愿望越强烈,内心就越焦灼,但他愿意受这种折磨。
村委会李主任也从《扯劳日报》上看到了汪局长获奖的消息。他把这消息告诉了财顺大叔。财顺大叔连连说,好人呐,好人呐,好人就应该受到党委政府的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