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梅花吐出新芽之际，周也学会了如何在皮肤上打刺青的图稿。 拿来充作练习板的是自己的腿脚，因此稍许有些麻痒。 “呆子！要我说多少遍才行？瞧你小子这线画得，哆哆嗦嗦！”头 顶爆出一阵怒吼。
梅倖的指导相当严格。说什么培养弟子全靠表扬，看来都是信口 开河。每当他狠狠发上一通火之后，往往就要大咳一场。那夹着痰喘、 难受的湿咳，连周也替他担忧。
“行啦，你好好歇着去吧。” “放什么屁！你小子就没有用心好好画。想气死我不成？” 嘴上骂骂咧咧，眼睛却烁烁放光。看来时隔许久才授徒传艺，内 心十分享受。 即便如此，似因忍受了一冬的严寒，眼看着越发消瘦虚弱下来。 若不是为着将“宝生”之号托付予周，恐怕早就撒手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画的东西有种无法言喻的妩媚妖艳之感。对这 一点，我却是佩服的。”
“妩媚？”
若画的是美人图，这倒也算是句赞美。可此刻周在画的，是升龙 在天。
“龙也罢鲤也罢，有媚趣便是好，能吸引女客啊。师傅说我画的东 西杀气重，所以来客才净是些亡命之徒。”
周可不愿给女人的肌肤绘上伤痕。就算此刻在这里修行学艺，他 也依旧无法理解，那些花了银子来文身的客人到底出于什么心情。
“哪会有女人愿意来文这个的？”
“多着呐，平时你见不到而已。那些游廓的妓女们，有时会把心爱
男人的名字文在身上。可惜，等男人变了心，她们又会用烧红的铁筷 干脆地将刺青抹去。”
梅倖说完笑了起来。有什么可笑呢，周十分不解。为了那么无聊 的理由，甘愿承受两次痛苦，这种女人只叫人觉得可悲。不过，这想 法若是讲出来，估计梅倖就会嘲笑他，骂他小屁孩怎么连女人的心思 都不懂。还是算了。
“你是讨厌刺青还是怎的？”
对梅倖的问题，他无法否认。
“我小时候，看见过那种额头刻着个‘犬’字的溺死者。哥哥告 诉我说那都是罪人，或许因为头上被刻了那种字眼儿，才痛而投河 的吧。”
周凝视着掌心的阎魔天。
“那些家伙是被‘入墨’的，别跟文身拉扯到一起。”
据说，罪人被惩罚而接受刺青，叫“入墨”；而依照本人意愿，为 展现风度气魄接受的刺青，叫“文身”。若如此，这枚阎魔天，便是“入墨”。
“‘入魔’如同双刃剑，利弊兼具，并无绝对的好坏。”
梅倖咳嗽得更剧烈了，周赶忙摩挲着他的脊背。待稍为平息，将 一粒糖搁在他掌心的梅花之上。
每逢外出，周必定会买些糖回来。病成这样的梅倖，没法放心让 他上街采买。所以明知危险，自己还是会代他出门。幸好自那次河边 相救之后，就再没碰到过新撰组或任何纠纷。
“我有件事得先告诉你。”
“行啦，别说话，好好睡你的觉。”
周扶梅倖躺下，替他盖上件棉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