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里一片腥风血雨,愁云惨淡……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将军和团团都乖巧得很,半点儿没让人操心,一点儿都不像它们那爱惹事儿的主人。这几天明珠殿从早到晚的情况是这样的:一大清早——好吧,熟悉采薇小姑娘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里特指她的一大清早,太阳已经晒屁股了,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爬起来,一脚踩下去,咦,不是脚踏,而是软绵绵的暖暖的毛绒绒的一团。
采薇低头一看,噢,是将军乖乖趴在她床下给她当了脚踏啊,她踢了踢将军的肚子,由绿枝服侍着穿了衣裳,又洗漱了一番之后,早膳也就端了上来,此时,团团就会蹭一下跃起,扑到她怀里,找一个舒服的角度窝着,然后被采薇捏捏耳朵揪揪尾巴掐掐爪子,顺便就给它喂一条炸鱼。
用了饭之后,采薇小姑娘看看天气,天气好的话就去博望殿找兰子贤,顺便跟着张柳先生读读书,问一些让人抓狂的问题,如果天气不好的话,就窝在明珠殿里逗猫遛狗打发时间。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但是兰子贤出去了,不在。
她师父一向都是一个大忙人,而且不知道忙些什么东西,采薇就到了小花园里荡秋千,这会儿天气已经有些凉了,绿枝给她铺上了厚厚的垫子,又在一旁置下案几,放了零嘴和茶水,小顺子和几个小宫女就在一旁站着伺候。
将军和团团都还小,是爱闹腾的时候,一猫一狗很快滚在一起嬉戏起来,采薇荡着秋千,看到团团赖在将军柔软的肚皮上喵喵叫,很是和谐的模样。
“你们也别傻站着,”采薇小姑娘闲来无事,就想听听八卦,“小顺子,最近宫里头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小顺子机灵道:“不知道郡主想听哪里的新鲜事儿。”
“随意啊。”采薇对对前朝**都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偶尔听听八卦打发时间,感慨几声就过去了,那些八卦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她是永远都不会感觉得到的,这样的无知和愚钝,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前些日子,月影池已经竣工了呢,据说美轮美奂,下一次宫里设宴,就要在月影池了呢。”小顺子说得眉飞色舞。
“是啊,”采薇的兴致却没那么高,“毕竟古往今来,阿房宫、铜雀台,馆娃宫里头虽有美人,但是到底是凡人,可这月影池里,可是难得一见的鲛人啊。”
小顺子敏锐地感觉到了采薇口吻里的不屑,却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良国繁华富饶,建造月影池,乃是彰显国威。”
“劳民伤财。”采薇嘀咕了一声,她自己花钱大手大脚的,但是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心安理得,但是这永庆帝要花起钱来,那真的是劳师动众,折腾不清啊,而且商纣王的例子在前呢,这月影池一建,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过这个念头纵然胆大包天如采薇也不敢说出口,太晦气了,简直是在诅咒嘛。
“别的呢?”她问。
小顺子这次却想了一想,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儿给去了,这才挑了几件有意思的事情说了:“前些日子传出消息,陛下要为宁定公主择驸马。”
“宁定公主……”采薇想起那个少女看似温婉实则冷淡的面容,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惆怅,“我挺讨厌她的,但是以后如果嫁了人出了宫,就不怎么能见面了,唉,所有人好像都会成亲生子,开始另外一段人生,和从前截然相反。”
绿枝闻言,倒是笑了:“郡主,这是人之常情啊。”
采薇听她一说,倒是忽然把注意力放在了绿枝身上:“绿枝姐姐,你今年多大了?”
绿枝有些惊讶,却还是笑答道:“奴婢今年十八了。”
“你伺候我也有五六年了啊。”采薇点点头,“我听说宫女们到了年纪就会被放出宫去的,姐姐想不想出宫呢?”
她问得太过直白,倒是叫绿枝一下子很是尴尬,她支支吾吾道:“奴婢在宫外还有爹娘……”
采薇倒也聪明,顿时笑道:“那好,以后姐姐出宫,我为姐姐置份嫁妆。”
提起婚事,饶是素来伶俐泼辣的绿枝也羞得满面通红,小顺子机灵道:“恭喜绿枝姐姐了,郡主真是好心肠。”
采薇最喜欢被人夸了,她闻言便喜笑颜开,又问:“小顺子服侍我也好久了,你有什么心愿没有?”
太监的心愿,无非是以后过继一个孩子养老,继承香火,小顺子的家里还有弟妹,这倒是不必担忧,因此他只是笑眯眯道:“奴才的愿望就是能够一直服侍郡主。”
“一直?”采薇一怔,“那是很久很久了吧。”她托了腮,怅然道,“如果可以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这样孩子气的话,叫绿枝小顺子都笑了起来,团团抖了抖耳朵,一爪子按在将军的肚皮上,跳进采薇怀里,喵呜喵呜撒娇。
采薇拎着它的耳朵把它提起来,又揉来揉去,把原本顺滑的白毛揉的乱乱的,她蹭了蹭团团,招呼起将军:“走,咱们散散步去。”
她散步的目的地是兰子杭的熙和宫,当她带着一猫一狗冲进去的时候,兰子杭正在细心地做一个帆船的模型,船舱甲板俱在,仿佛是把一艘船缩小了一样,采薇啧啧惊叹:“我就说你最近怎么老不见人影吧,原来是在忙这个。”
兰子杭让身边的小禄子把东西收起来,抱了抱团团,又摸了摸将军,采薇不满道:“你以前都是先摸我的。”
“唷,居然还吃醋了。”兰子杭笑眯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采薇哼唧哼唧磨蹭了一会儿,才问道:“我听说陛下要为宁定公主择驸马?”
“消息很灵通啊。”兰子杭笑道,“的确如此。”
采薇不由好奇追问:“陛下打算怎么选择啊,琼林宴?”兰子杭失笑:“你以为是在看戏呐,当朝公主下嫁新科状元?”
琼林宴是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许多戏剧话本都提到过,其中有一个耳熟能详的桥段就是在琼林宴上,某某公主被新科状元的学识才华折服,因此下嫁,然而,这位状元郎家里,可能已有妻室,被休弃的弃妇必定会遇到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为她平反等等。
采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女驸马》还是挺好看的。”
“戏曲只是别人杜撰的,事实上,父皇是绝不会把公主嫁给状元的。”兰子杭轻轻一笑。
“为什么?”
“因为本朝惯例,驸马只领闲职,没有实务,而状元是科举层层选拔出来的,父皇必定会给予重用,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儿而放弃一个人才呢。”兰子杭细细为她分说。
对此,采薇小姑娘的评语是——“现实真残酷。”她耸耸肩,这么说道,怀里的团团喵呜了一声表示赞同。
但是她又很快找到了新的兴趣点:“琼林宴是什么时候?”
“不准去!”兰子杭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打断道,“不允许女孩儿去的。”
“我可以穿男装啊。”采薇不以为然,这种事儿她做得多了去了,一点儿都难不倒她。
兰子杭决定曲线救国:“可是,琼林宴上没有你想的那种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最年轻的也也有三十四十岁了啊,老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暗暗道:我不是故意胡说的,只是,事急从权啦,他可不能告诉这孩子这一次的探花郎出身名门风度翩翩是个绝佳的青年才俊啊!
被骗了的采薇小姑娘却只得哼唧哼唧了几声,放弃了。
但是宁定公主的婚事却不能耽搁,琼林宴后,永庆帝就找贵妃商量这事儿了,一般嫁公主,有三个选择,勋贵、宗室、重臣之家。
宁定公主出身高贵,气度不凡,人又温婉大方,知书达理,更何况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永庆帝挑驸马都快挑花了眼。
对于驸马的人选,大家自然也有自己的猜测,其中有一个人受到了大家广泛的关注,那就是定国公世子,魏珏魏瑾瑜。
采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瞠目结舌:“瑾瑜……瑾瑜要娶宁定公主啊?”
兰子贤气定神闲道:“有什么不可以的,门当户对啊。”
采薇小姑娘细细想了一想,倒也对,她嘟着嘴咕哝道:“话是这么说,怎么觉得好别扭啊。”她脑补了一下魏珏和宁定公主在一起的场面,连忙拍掉鸡皮疙瘩,“但是一向不都是宝丽公主喜欢缠着瑾瑜的嘛。”
兰子贤慢条斯理啜了口茶,笑道:“那又怎么样,父皇旨意一下,他能不娶,她能不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丫头懂吗?”他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懂。”采薇飞快答道,“你们都不问问他们想不想呀,说起来……”她思索着道,“我也没见瑾瑜对谁特别好呀,不如我去问问,免得一番好意却成了怨偶。”
可是她没想到,再次见到魏珏,竟然是为了送别——送别杨霖。
因为秋天到来的时候,边境又起纷争,陈老将军已经老了,这一次就由贺兰东胤带兵出征,杨霖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