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安的时光,比采薇小姑娘想象的还要快活许多,即有贺兰浅夏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比在京城里要整日闷在皇宫有趣得多。
而临安的景色,更是美不胜收,如今已经是秋季,西湖边虽然没有桃红柳绿,秋雨下的西湖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更不必说还有之前只听过名字却没有亲眼见过的西湖十景。
贺兰浅夏带她泛舟湖上,和她说:“西湖春季可以看苏堤春晓,柳浪闻莺,夏季有曲院风荷,秋季有平湖秋月,冬季有断桥残雪,一年四季都有可以赏玩的风景。”
采薇听得心动不已,恨不得就这样一直住下去:“可是现在还没到下雪的时候,都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而且南方的冬天应该没有京城那么冷。”
连一同出来的贺兰潇冰也不禁道:“怪不得都是江南是温柔富贵乡,繁华簪缨地啊,果真非同凡响。”
采薇托腮看着这西湖之水,只见青山绿水之间,丝竹隐约,她忽然说道:“我记得珍妃娘娘原先就是临安的采莲女,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后来陛下见了果真惊为天人,此时此刻,我或许能猜出当时的场景了。”
“心动了?”贺兰浅夏笑道,“临安的确适宜女孩子居住啊,养出来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
贺兰潇冰也颔首道:“的确,这儿人杰地灵,气候温暖适宜,也很适合修生养息。”
采薇却完全想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说起姑娘们……那是什么地方?”她指着不远处罗帏飘扬的楼阁问。
贺兰浅夏哈哈一笑:“是红杏坊,我开的青楼。”
“啊,就是那传闻中,南有红杏坊北有花间阁的红杏坊吗?”采薇立刻来了兴致,追问道,“我见过花间阁的花魁牡丹,不知这红杏坊的花魁是谁。”
“红杏坊的花魁不止一个。”贺兰浅夏笑得神秘莫测一笑。
采薇眨巴着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红杏坊分作十二雅阁,十二中又分上中下三个层次,最上层的四个分别是“桃花听雨阁”“芙蓉碧波阁”“金秋红枫阁”“落梅飞雪阁”。
“这么厉害!”采薇惊呼。
贺兰浅夏颔首道:“是的,桃花听雨阁里的是心月,芙蓉碧波阁里是柔蓝,金秋红枫阁是白露,落梅飞雪阁是暗香。”
采薇虽然不学无术,但是这里头的典故倒是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心月是出自‘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柔蓝是‘柔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栏,无语点檀唇’,白露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暗香的话,应该是‘雪经清寒蝶未知,暗香谁谴好风来’。”
“全中。”贺兰浅夏夸奖道,“柔儿很聪明啊。”
“多多能想出这样的花头来才了不起呢,临安那么多文人雅士,肯定很喜欢红杏坊。”采薇由衷道,“我也想去看看。”
“这有何难?”贺兰浅夏一笑道,“到了冬日梅花都开的时候,独秀园就会有赏梅会,四大花魁和江南有名的才子都会去那里。”
采薇听得眼睛都亮了,立即决定:“今年冬天我不回京城了,我要在临安过。”
可惜,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他们刚刚游湖回去,管家便迎出来,一脸慎重道:“少爷,京城来信了。”
贺兰浅夏一怔,又笑道:“丫头,说不定是来催你回宫的呢。”
“未必。”采薇说道,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贺兰浅夏拆了信,里头除却薄薄一张信纸之外还有有一个更小一些的信封,写了“柔止启”,贺兰浅夏多多少少有几分怀疑好奇,把信递给采薇,她接过来的时候却并没有直接拆阅,反倒是问贺兰浅夏:“师父说了什么?”
贺兰浅夏一目十行看完,神情也严峻了起来:“北方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已经有多处郡县受灾……”他心中一惊,话就说不下去了。
采薇捏着手里的信封,忽然对贺兰浅夏道:“多多,你去请苍绯回来,我先回房,你们等会儿来找我。”她提起裙角飞奔而去。
贺兰浅夏来不及阻止她,心中狐疑道:“她是怎么了?”
“的确有古怪。”贺兰潇冰若有所思。
待贺兰苍绯被人请回来,他们一同到了她屋里的时候,只见她凝视着面前的一盏茶,仿佛是在出神。
“你个丫头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事情?”贺兰浅夏屏退左右,纳闷道。
采薇抬起头,低声道:“我要去抢那块白虎令牌。”她这句话一出口,把贺兰潇冰和贺兰苍绯都吓了一跳,贺兰潇冰更是问道:“你发烧了?”
采薇皱紧眉头,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她的表情和语气都那么严肃认真,倒是同她平日里的形象全然不符。
贺兰苍绯冷冷道:“那你应该清楚,云华山庄和幽月宫都要得到那块令牌,柔止,你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早有疑问,这回是不得不问了。
采薇静默了一会儿,忽然从脖颈上解下一条银链来,上面缀着一块玉牌,贺兰浅夏没见过,也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你们皇家的玉牌都刻着龙,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倒是贺兰潇冰明白过来:“这是青龙令牌?”他是彻彻底底吃惊了,“居然会在你的手里?”他想起云华山庄里采薇耍了湛凌波又耍了林岳,心中不免觉得又是古怪又是好笑。
采薇颔首道:“对,这就是青龙令牌,我出宫之前,国师忽然到了明珠殿,说是有话和我说。”
那天她在明珠殿歇息,兰子贤忽然带了国师彩云过来,屏退左右,采薇当时刚了吃药,因此情绪还算稳定:“师父,国师?”
“国师有话和你说。”兰子贤这么说着,表情严肃。
采薇吃惊极了:“国师?”
“郡主。”彩云却是开门见山,丝毫没有客套之意,“郡主可曾听过盘龙山的传闻?”
采薇想了一想,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寻出了相关的内容:“你是说,那四块令牌的故事吗?我听过的。”
“那不是故事,而是良国流传千年的秘闻。”彩云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得又飞快,她慎重的模样影响了采薇,让她也不得不侧耳倾听,“盘龙山的确存在,也的确只有四块令牌聚集才能开启道路,它曾是龙神化龙之处,更是良国龙脉所在。”
采薇诧异地张大了嘴。
彩云继续道:“我算出四块令牌即将出世,并且对良国国运有着极大的影响,我们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到达盘龙山,切不可让旁人得手,否则良国龙脉一旦被毁,后果不堪设想。”作为国师,彩云绝不可能耸人听闻,也不可能说话,她说事情有这么严重,那么事情百分之一百就有那么严重。
采薇不得不屏气凝神:“国师要我做什么?”
“郡主,此事同你相关。”彩云说,“我同陛下、太子商议之后,认为不可大张旗鼓,因此正巧可以趁你出宫之时,将此事交由你去办妥。”
采薇已经完全懵了:“我?”她觉得很好笑,“国师,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月呢。”
可是彩云斩钉截铁道:“龙神庇佑着您,绝对不会有问题。”
“可是,我……”采薇大急,求助般看向兰子贤,他却是垂首思量了一会儿,才道:“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让丫头出宫治伤。”
彩云把青龙令牌放在采薇手里,轻声道:“郡主,这是青龙令牌,从今往后,你要贴身佩带,并且想尽办法,必须到达盘龙山,维护良国龙脉。”
回忆到此结束。
采薇把青龙令牌重新带回脖子上,一边道:“我本来是不大相信这种事情的,但是师父要我照着国师的话去做,我也就带出来了,本来还以为是死定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我果然命不该绝,又正好听到江湖的传言,不得不信。”她指着桌上的那封信说道,“师父说北方大雪,就是预兆,一定要我去盘龙山。”
贺兰浅夏听了,忧心忡忡道:“可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贺兰苍绯冷笑一声:“你还不明白吗?太子殿下是想我送他去,真是好算计。”他说着,心中自然不好受,当年兰子贤挖了个坑给他跳,他这回答应送采薇就医已经是因为诺言之故,却是没想到兰子贤还有后招,逼得他答应与否都要为难。
“还有潇冰叔。”采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所以我才,我不是故意的。”
贺兰潇冰倒是没贺兰苍绯那样生气,他斟酌着句子道:“你要去盘龙山,首先必须得到四块令牌,但是其中之二在幽月宫,还有一块在寒碧潭,这件事情,很难达成,你懂吗?”
采薇却忽然严肃起来,缓缓道:“本宫无功受禄,受封郡主,身沐皇恩,身为一国郡主,便要承担起郡主的职责,良国有难,本宫责无旁贷,哪怕人小力微,也非去不可!”她说得很慢,但是铿锵有力,倒是让他们极为震撼。
贺兰苍绯想说什么,采薇却走到他们面前跪倒在地,诚恳道:“贺兰采薇手无缚鸡之力,但凭一人绝难做成此事,我不求你们可怜我,只求你们看在良国百姓面前,帮一帮我,良国边境原本就有坤国骚扰,永无安宁,如今又有百年难见的天灾,若是龙脉被毁,良国国运受挫,恐天下大乱将起,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只有天下黎民百姓。”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去,采薇跪在地上只觉膝盖隐隐作痛,但是她忍着,甚至不在面上表露出一丝一毫来,低声道:“如果你们不帮我,那我只得回京,请陛下派出兵马,以一国之力夺取四块令牌,到时候云华山庄也好,幽月宫也罢,再厉害也挡不住这千军万马吧?”
“你在威胁我?”贺兰苍绯一字一顿问。